第八十四回 夜泊孤舟暗助穷士 逆旅小聚妙惩乡豪(第3/5页)

今天早晨,信乃和道节出了栗桥的旅店,来到千住堤边,天已经黑了。想过河到对岸在千住投宿,想找渡船而渡口无船,这里有只拴在岸边的带篷船。船上有两个船夫好似在议论着什么。听到信乃和道节的召唤,吃惊地答应着,知道是雇船,便说:“虽然有规定夜间不出船,如果给钱多,可以偷偷把你们摆过去,请上船吧!”船靠了岸,信乃和道节便急忙上船。船夫们又说:“偷偷出船载客人,不能让人看见。在船划到对岸之前,要暂且躺在席子下面,不能出声。”他们这样告诫着。信乃听了心下一惊,偷偷拉拉道节的袖子,道节也会意。二人虽然心里怀疑,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便按照他们所说的,一同盖着席子躺下。那两个船夫登时举起船篙,想刺信乃和道节的咽喉。信乃和道节躺着一翻身将船篙躲开,船篙刺在船板上。那船篙是特制的,前边装了个鱼叉,锐利如枪,非常厉害。船夫们见未刺中,心里有些发慌,在往外拔篙之际,信乃和道节手疾眼快,起身抓住船篙把他们拉过来。在进行搏斗时,两人从侧面各打了他们一拳并就势一脚将其踢倒,用缆绳将那两个歹徒捆了起来。然后将篙插在水里把船拴好,对那两个贼人狠狠地进行鞭打拷问,他们痛苦难忍,便招供说:“小可们无家,住在船上。我叫尻肛玉河太郎,他叫无宿猫野良平,文盲无业,所以无所事事,嗜好赌博喝酒,贪而无厌,一同干坏事。每夜在这条河里,有时也在墨田河,把船拴在岸边,有过路人来求渡的,便如此这般地进行敲诈。让客人躺在席子下面,用这船篙将其刺死,夺取盘缠。然后将尸体投入河中,已干过许多次了。夜间如果没有渡河的,便时常偷附近村民的东西。如今终不免受到冥罚。不知二位大人的武艺高强,实是太岁头上动土,被捆了起来,虽已后悔莫及,但今后一定痛改前非,想做僧人来赎罪。愿大人以慈悲为怀,饶恕小人们吧!”他们异口同声地苦苦哀求。信乃听了冷笑道:“我来到河边时,听到尔等正在谈论着什么,现在想来一定是在分赃,谈论赚多赚少,可是如此?”这样一责问,他们便隐瞒不住了。野良平便说:“您猜得正是。今天与河太郎一同去窥探穗北乡士之家,从后门偷偷进去,河太郎一眼看到那里有衣箱,扛起一个便走了。小可没拿到东西,倒霉被个小厮看见,便钻篱笆逃了出来。在路上捡了一个武士所掉的包袱便跑,那武士不放,追到堤边。河太郎正在那里放下衣箱歇着,有他帮着想把那武士打倒。不料那人十分勇猛,很快便将小人两个摔倒,在十分危急之际,小人与河太郎滚到河里,才算死里逃生。在逃跑时小人虽又将那武士的包袱拿跑,而河太郎只好将那个衣箱丢下,无法再拿。因此河太郎想把小人包袱内的金子一分为二。小人不情愿说:‘如不丢掉那衣箱,当然就可以一家一半。如今可不同了,这金子是我的,怎能分与你?’他不答应说:‘你太自私啦!那时在河堤上如果没有我相助,不要说包袱被夺回去,就连你的小命都没了。安然无恙地把包袱拿回来,乃是我的功劳,你却如此吝啬说这般话,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一派胡言。不必废话,二一添作五。’我们正在争论不休时,听到大人召唤,便住了口,心想又是一票儿好买卖。没料到如意算盘落了空,被捆了起来,一切都成画饼。包袱藏在船底下,金子送给大人,就饶小人一条命吧!。”道节听了圆瞪双眼,厉声喝道:“尔等将我们看作是揩偷儿油的吗?对尔等畜生,讲道理也没用。将把你们碎尸万段,以使尔等得到应得的报应。”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便想动手,信乃暂且阻拦道:“杀了这两个家伙并不难,好在我们又无急事儿,可禀告附近的村长,交给地方按法度处置他们,也可将他们偷窃的包袱还给失主。何必如此性急呢?”道节听了赞同道:“那么就将船靠岸,去我们来时的那个村。索性先验验那个包袱里的东西再拿着去。”于是将野良平藏在船板底下的包袱取出来,刚待打开时,突然有人跳到已经离岸的船上。信乃和道节大吃一惊,心想:“定是野良平和河太郎同伙的歹徒。道节便毫不犹豫地首先出去,想逮住他。信乃也随后从篷内出来,一同与那人进行搏斗,以便捉住他。这时月亮被浮云遮住,一时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双方便互相厮打着。信乃和道节万没想到那人竟是现八,现八也不知道这两个对手是信乃和道节,因而自相厮杀。忽然浮云将月亮吐了出来,在皎洁的月光下,互相才认了出来,得以重新相会。信乃和道节把这段事讲完,复对大角和现八说:“那么毫无疑问,野良平的赃物是犬村兄的包袱。窃走穗北乡士的衣箱后,放在千住河堤上的是河太郎。不仅如此,方才在捆绑那两个贼人时,还看见那野良平穿的汗衫缺了只袖子。因此丢在穗北乡士家里的那只袖子,想是野良平在逃跑时被挂破失落的。因与犬村兄的袖子巧合,故难解乡士之疑,而遭受此难。这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今宵就把野良平和河太郎带到乡士家去,说明事实真相,雪此冤屈,岂非是件快事?那包袱在船上,请且看看二贼,再收起包袱,然后同去穗北。”大角和现八听了乐得手舞足蹈,一同笑逐颜开地额手称庆。然后恭敬地对信乃和道节说:“因有宿世的缘分,不仅与你们相会,并捉到二贼,实是极大的幸运。那么就同到船上,牵出二贼一道去冰垣家。这真太好啦!”二人感激不已。信乃和道节带着他们上船,揭开席子让大角和现八看拴在船篷横木上的野良平和河太郎。大角借着月光一看,果然这二贼是不久前在千住河堤潜水逃跑的歹徒,于是对着他们厉目道:“喂,偷儿!尔等大概不会忘记。我因为尔等丢下的衣箱和汗衫的衣袖,真伪难辨,被衣箱主人夏行怀疑囚禁,遭受不白之冤,但由于神佛保佑,一夜之间尔等很快在此被擒,我却得到天赐的异姓兄弟。”他言词急促地进行责骂。野良平和河太郎吓得抬头看看,想把支着的一条腿收回去跪下求饶。现八走上前去将二贼踢倒,怒不可遏地厉声道:“尔等两个偷儿还想说什么?因为尔等,我也被冰垣囚禁。虽大有被囚于羑里之感(1) ,但冤伸耻雪,因果循环,善恶必将有报。这是天罚,岂能宽恕?”他这样责骂着,并想狠踢他们。大角忙拦阻道:“犬饲兄且慢!我们的雪耻之时已经到来,无须踢打他们以泄愤。就由犬冢和犬山二位处置吧!”现八听了说:“言之有理。”便退了出来。当时信乃和道节对大角说:“犬村兄!你被盗窃的包袱在这里,快打开看看收起来吧!”大角接过包袱说:“这实是二位兄长之赏赐。包内有备用的黄金八九两和替换的衣裳,这些丢了都不足惜,最重要的是藏在同一个包内的父亲的灵牌。待我速来看看。”他说着急忙打开一看,东西全有,一样不缺。只是被水浸湿,已经半干了。当下大角恭敬地取出生父母和养父母的灵牌,放到稍高点的地方,双手合十后,流着眼泪叩拜道:“由于儿之疏忽大意,而使四尊灵位落入贼人之手,并被河水浸湿,考妣一定深以为憾。虽说是一时之不幸,但实无颜向先父母赔罪。不料由于得到尚未见过面的异姓兄弟相助,才又得拜见灵位,请父母亲恕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连续念了数声佛号,孝敬笃实,礼仪诚恳,信乃、道节、现八无不称赞,实是不可多得的谨言慎行的有德君子。大角向父母的灵位叩拜已毕,又包在包袱内。道节仰首看看月亮说:“犬饲和犬村兄,实是千言万语难以尽述,本想互相叙叙过去之事,但眼下事情甚急,现已有二更时分。还不快做准备,带着那两个贼人去穗北庄为你们伸冤雪耻。”还未等他们动身,大概从穗北方向有许多人向这边奔来,火把之光闪闪夺目。四犬士远望着说:“定是那穗北的夏行等人又前来追赶。”但他们毫不惊慌。其中道节呵呵笑道:“犬村和犬饲兄,你们看如何对付他们?如果咱们到岸边去迎接,禀报已捉到偷儿,交给他们,当然他们就会很高兴。那样便不足以平息对他们日前不问青红皂白、自逞武威想枉杀无辜之恨。因此我先出去,如那夏行亲自前来,便如此这般地行事。犬村和犬饲可随后站在岸边,慢慢与他会面。如那夏行发怒欲行非礼,便狠狠惩治他一下。犬冢先留在船内,适当的时候再把偷儿们拉出来,让夏行主仆们看看。其他事情则可这般进行。”他一一说明了对策。现八听了眉开眼笑地说:“这个办法好,很有意思,快快去!”说着便已动身。信乃只是点头微笑。大角虽不想这样办,但也不便反对,同现八一起跟在道节身后,来到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