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指月院奸夫会淫妇 杂库中眼代捕戍孝(第2/5页)

却说甲斐州的石禾村〔今作石和〕 位居八代郡。这个地方古时属山梨郡。有说自武田大膳大夫信光以来,就在石禾乡建造城堡,住在那里。在信光后的第十代主君刑部大辅信纲时,迁至踯躅崎。又有一说是在信纲之父信昌时,在踯躅崎建新城,从石禾移居于此。然而石禾城的旧迹今已不见,难以确定。而且迁移的时期,两说也不一致。姑从后说,在此书中认为信昌父子,当时住在踯躅城。另外叫作猿石的地方,今已改名,知道该处地理的人,自然一看便知。闲话休提,这时在石禾乡的尽头,有座称之为指月院的狭小禅刹。住持的老僧,最近圆寂,继任的住持是位道高德重的法师。每日鸣锡捧钵,到近乡去化缘,每人一文钱,多了不收。站在门前看到村民夫妇口角打骂,或在途中遇见恶少年无故杀生,定要加以制止,谕之以现世现报、轮回报应之理,从而使愚昧的夫妇和解,使生物得救。此等事迹很多,所以人皆感谢景仰,称之为活菩萨。然而该寺是前后两代的新庙,坟墓也无累世的施主,所以住持只得每日出去游历,从事化缘,白天很少在院中,这样来参拜的人也就不多,院内显得甚是寂寥。只有一个男仆和年仅十四五岁的小沙弥看庙和做饭打水。小沙弥有时也跟着住持出去,所以白天庙中就好似无人一样。然而住持素有俗缘,常留他乡之客。虽有人逗留很久,但他们也多昼出晚归,无人知有住客,所以戏称指月院为昼无住院。泡雪奈四郎预知指月院的情况,所以今日清晨给夏引送去密书,约定在那里相会。他计算着时间出了府门,只带媪内一个随从,往那厢而去。到了庙门前坐在卖花的茶馆内等着,只见前面来个女人,正是夏引。媪内赶快出去扬手相招。夏引走进来,只是满面堆笑地说;“您来得早啊!”便围坐在一张桌旁,喝了一杯茶。奈四郎对媪内说:“你把茶钱付了。”他说着先走出去。夏引将头巾往下系系,稍后也站了起来。媪内数了十四五文钱递给店主,赶忙系好钱包,跟在已经走出去的主人后边。

三人不久来到指月院,从角门走进去。庙里的男仆正用镐刨背阴处的冰雪。奈四郎对那个男仆说:“院主外出化缘,有客人来吗?”那男仆回头看看,拄着镐把说:“院主已经出去,日暮方归,今日无客,如有事可说给我。”奈四郎听了说:“不便由人转达,须与院主面谈。即使日暮归来,某也愿在此等候。这是某之妻子,无须费心,但请借间客殿即可。”那男仆听了微笑道:“那太无聊啦,要等那么长时间。如您所见,客殿还没修建好,尚未铺地板。领您到侧殿吧。请这边来。”他在前边走,推开在正殿旁边一间殿堂的纸门,让至上座。当下奈四郎和夏引等往四下看看,这里只铺有四张没有镶边的草席,也没有什么壁龛等雅致装饰。屋朝北,背后是面板壁,只有一个出口,虽是密谈的好去处,但不见阳光,十分寒冷。于是那男仆端来个素陶瓷火盆,里边盛了几个刚刚烧红的炭火球,又用粗糙的茶盘端来两碗温茶献上来。奈四郎从怀里取出些散碎银两,用手纸包好,赠给那男仆说:“这点小意思是给你的布施钱。只你一人看庙,无须怎样款待。有事唤你,赶快打扫积雪去吧!”男仆听了很高兴,用双手将银子接过去,举至前额上说:“想不到得了这么多布施钱,十分感谢。我就遵命下去扫雪了。如果火灭了就拍手唤小的来。院主还得有二三个时辰回来。就请您受等啦。”说着要走,奈四郎将他拦住说:“到外边去把随从拿来的包袱取过来。”那男仆赶忙到外边把媪内拿的包袱取来交给奈四郎,又转身出去。

奈四郎目送了片刻说:“一切都很顺利。”说着他将纸门关上,和夏引把头凑在一处,悄声对她说了前日把木工作找去的情况。他说:“如前日对你所说,我劝说木工作将滨路献给信纲主君为妾,他执意不听,竟辱骂某一通想走。当他出门后我就用两颗子弹将其击毙,因为实在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才立即将其击毙,因此与你说的计策便无法进行。当然说信纲公子想讨美妾,本是打算让滨路赶快离开,先待在我家,然后再与宫内的女官长商量让她做个宫女。我说给木工作的都是一时的谎言,并非有密旨。即使将木工作妄言之事禀告国主,也难以了事。因为杀害了村长,自身的安危也就难保。所以莫如隐藏起尸体,就说杀死木工作是犬冢信乃所为,这样也就报了前次之仇。这样想好后,便吩咐媪内和内隐藏了他的尸体。”夏引听了紧皱双眉,长叹道:“他三日未归,我已意识到凶多吉少,可万没想到他已死去。虽说我不喜欢这个丈夫,但他并非对我无恩。听到他如此惨遭杀害,既感到害怕,心里又不是滋味。”奈四郎听了说:“你真是个软心肠的人。你我的情事,如早被木工作得知,他就会立即将其妻和奸夫杀死,如今早已成了坟下之土。因此你为何不认为他只是你名义上的丈夫,而实是仇敌?你真糊涂!”他这样加以鼓励后,夏引才笑道:“现在后悔又有何用?还是我傻。那么怎样将滨路和信乃赶出去,你我二人能长期共享欢乐呢?”听她这样问,奈四郎点头道:“只消如此办理。而今日益天寒,万物结冰,木工作之尸尚未腐烂。你家后门等处定有很多积雪,所以趁着黑夜,吩咐媪内等将尸体扛到你家后门附近,偷偷埋在雪中。你要记住且将后门之锁去掉。这样过上两三天,雪渐融化,必将露出木工作尸体的手或脚,那时你就如此这般地把信乃骗至库房内,将他关起来。然后往信乃的刀上涂猫狗血,再放入鞘中,一点儿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时计谋就成了十二分。既已将信乃关起来,你就速去眼代(1) 甘利兵卫尧元府如此告状。兵卫会立即带兵去捉拿信乃。纵然信乃不服喊冤,刀有鲜血为证,他也有口难辩,一定会被关进监牢。我再向甘利的属下多施些贿赂,不待治信乃之罪,便在牢中将其杀死。再说滨路,就说她早有与信乃通奸之罪,然后将其卖给娼家,其身价足可补偿各处走动的花费。将信乃和滨路如此处置后,你就继承四六城的家业,收养村民的一个幼儿,由你掌管家务。我是木工作的老猎友,由我做监护人。我们来往密切了,那时木工作的家私和山林的收益,岂不全归你我所有?你看此计如何?”他这样自鸣得意、夸夸其谈地解释了一番,夏引感叹不已道:“您真是智慧无穷,世间罕见的才子。滨路本是拾来的孩子,纵然卖之为娼,又有何人阻挡?此计甚妙。”她不住地称赞。奈四郎得意地摸着胡子说:“虽听人说过滨路并非木工作的亲生女儿,但尚不知其详。知道她的生父是谁吗?”夏引听了点头道:“原来您还有所不知?滨路在二三岁时,被老雕捉去,夹在黑骊和中山的山间树杈上,呜呜啼哭,被那个死人看见救下来,抱到家里收养为女儿。她大概是个贵人家的小姐,夹在树杈时,身上穿着镶嵌着珠宝并有筱龙胆家徽的长袖夹外衣,下套一件绯红色的内衣。她那一身衣服现在还藏在壁橱的衣箱底下。拾来时还不会说话,不知唤何名。给取名饵漏,她不答应,不料听到奴婢们唤滨路,她笑脸相向。猜测此女的旧名也许叫滨路,便以此为名。这是在前几天夜间,信乃提到其亡妻也叫滨路时,那个死人讲出来后才知道的。咳,高兴了,顺口说了这些无用的话,耽误很多时间。再说您是怎样知道这个庙内的住持不在,没个人影,到这里来密谈呢?这也十分使人莫解。”奈四郎听了笑道:“这里的和尚每天不出去化缘,就难以为生。所以世人才取了个绰号,称之为昼无住院。早有耳闻,就且来看看,一看果然传说不错,比《平家物语》中俊宽和尚的鹿谷别墅还妙。事已办完,寒冷难忍,用点药膳吧!”他说着打开仆人拿来的包袱,露出一个涂漆的木头酒壶和一个小盒,里边盛有鸡蛋、烹鱼、烧鸟等菜肴,用茶碗互相地你斟我酌,开怀畅饮。这对狗男女,不顾佛门净地,酒祛风寒,春心动荡。密谈既毕,不知又干起什么勾当来。一时听不到说话,只有急促喘息的鼻息声。太阳西斜,已是申时,奈四郎说:“走吧!”夏引提着包起来的酒壶和小菜盒,走出来四下看看,那个男仆不知去向,人影皆无。奈四郎吐吐舌头说:“一切顺利。”一边悄悄催着夏引赶快走,一边摆手召唤媪内。太阳已快落山了,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媪内,急忙跑过来,递过两双草鞋,夏引伸手接过来赶忙穿上。奈四郎把包袱又交给媪内拿着,三人悠然自得地走出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