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京镰仓二犬士忆念四友 下野州平翁细话赤岩(第3/6页)

现八打点好行装,那日清晨与弟子们告别回东国去。弟子们有在前边走,有在后面跟的,不少人送到逢坂山,现八好歹让他们留步,师徒这才分手。那天走了七八十里,在守山里投宿,然后继续往前走,不止一日来到上野的遭坂里,心想:“三年来虽然两次走过这个山村,遭坂(1) 也只是空有其名,自己并未遇到所思念的朋友。从这里去荒芽山路程不远。何不顺路去看看姥雪夫妇阵亡的地方。”于是便走进云雾弥漫的明巍山,只走了半天就来到那座山边,到被焚之处一看,四处是茂密的野草,烧得半焦的长青松树又生枝长叶,草木虽已多半复苏,但是原来的房屋旧址已被埋没,再也没人居住。他自言自语地说:“忠臣孝子、义姑节妇因生不逢时,鲜为人知。虽为主而杀身,但至今恐怕还是个无依无靠的游魂,到处流浪,着实可怜而又可叹。思前想后,实在想念离散的好友。”他在这里徘徊惆怅,嗟叹不已。在天没黑之前又回到原来的路上,独自默默地流着眼泪,那天夜间就住在明巍山边的一家草屋里。他彻夜难眠,心下又想:“从上野去武藏、相模虽是顺路,但是前年秋天已去过下总,是同一条路。这次去下野要登上二荒山,走到陆奥的尽头信步打听。四犬士不会去镰仓那样繁华的地方居住。”于是次日又回到遭坂,渡过高崎川,走过前桥、大胡、室、深津、花轮、梅雨入里。走了两天来到下野州真壁郡名叫网苎的村庄,心想:虽是秋天日短,但太阳尚高,可再走上四五十里路,且在此小憩。他往前走着,在那个村庄的尽头有座茶馆。檐下挂着出售的草鞋,从其空隙往里边看,旁边墙上挂着一杆鸟枪,六七张短弓,心里有点纳闷儿,便解开斗笠带用手提着,坐在折凳上。一个好似店家的老人,把比生柿子汁儿稍黑的煎茶倒在茶碗内,用竹刷搅起不少泡沫,然后放在茶盘内端过来献给客人。现八用右手拿起茶碗,喝了两口,不住地回头看着说:“老伯,为何挂着弓和鸟枪?”店家听了走上前来说:“客官您还不知吗?距此四十多里路到庚申山的那边,人烟稀少。因此往往有山贼抢劫旅客,或有猛兽和妖怪出来害人。每年都有三四个人被害。因此虽说是白日,一个人走路也要从这个村雇个向导保镖。然而在农忙时,村里人都不愿意干。我原是猎户,提起足绪平,这里无人不知。但我已年老不再做打猎的营生,就被旅客雇为向导。那只鸟枪是在当向导时用来防身的。另外那个竹制的短弓,自恃有武艺的旅客,即使不雇向导,也一定要买张弓拿着。因以价廉为本,看着好似很不结实,用一次就得扔,但要好好瞄准却能百发百中,特别是弓弦和箭头都用的是真东西。您如果也想过庚申山的话,就雇我做向导带您去。不然就带着弓箭用以防身。雇向导护送四五十里路,再加上鸟枪的子弹、火药和火绳的租金,定价三百文。弓箭的价钱也一样。两者任您选择。但是请您稍等等,也许还有同路的旅客前来。山路崎岖,又不了解情况,一个人走是万万使不得的。”他这样言词急促地劝说。现八听了冷笑道:“虽不知是否有这等事,但我这几年走过几遍美浓和信浓的山路,既没用向导,也没借弓箭,从未遇到过山贼和猛兽。我不明白那个庚申山是什么恶魔的所在,白天也那么令人害怕。”

平听到他如此奚落,睁大眼睛看着他说:“客官您是外乡人,不知究竟便恣意怀疑,似乎有点儿糊涂。为了使您明白,就告诉您吧。话可能长一些,请您仔细听着。那个赤岩庚申山在下野州的安苏郡。距二荒山以西五十余里,距这里有四十里路。从此处网苎里走二里多路,便是上坡的山路。再往上登四里多路至山顶,下山有二里多路。从这里到银山的七八里路之间是沼泽地,路很难走。再往上登大约二十多里路,到达庚申山的第一座石门,当地称之为庚申山狭岩洞,是自然造化的石门。其宽度方圆大约十间,从那里进去,大约三十多米,左右立着两块巨石,各高五六丈,其状如哼哈二将〔即所谓手执金刚的守护神,左辅叫密迹金刚,右弼唤那罗延。见于《正法念经》和《释门正统》等〕 ,具有巧夺天工之妙,似乎用凿子镂的。从那儿往里边去,无人不怕,几乎没人敢去。附近的中居和松原村之间,有个地方叫赤岩,那里有个叫赤岩一角武远的乡间武士。此人十分骁勇,武艺高强,远近驰名。一日告其门人说:‘听说赤岩庚申山在神代时,有稚日灵尊、素盏鸣尊、猿田日子这三位大神,共同商议登上这座山,凿石造室,架桥铺路,曾在此住过。数万年之后,我朝的第四十八代女皇称德天皇的神护景云元年,释胜道据其志愿,开辟下野州的二荒山回来,登上庚申山,亲自参拜了那三位大神。世间虽然这样传说,现今已过了七百一十多年,无人钻过狭岩洞,到山中的那个神秘地方看过。我身为本国的乡间武士,住得这么近,连高山的深处都没看过,无异于一般庄客,好像我是闻风丧胆之辈。我想明天一早登山揭开这个数百年的蒙昧之谜。你们也一定要一齐去。’众人听了都吓得目瞪口呆,异口同声地劝阻道:‘凭先生您的武艺和威力,想这样做是有道理的。但听老人们传说,那里的山路险峻,在山溪上架起的天然石桥,笞深桥滑,非常不好过。另外在那个山中有妖怪,有人说是经历了数百年的野猫,犹如猛虎,变幻莫测。如有人误入山中,会被它立即咬死吃掉。这些事情先生您可能也听说过。您虽然毫不惧怕,但书上不是说,君子不入危邦,孝子不立危墙之下吗?岂止是孝子思亲,亲为其子而不自危,也是慈爱。愿您三思,放弃这个打算。’赤岩听了呵呵冷笑道:‘原来你们都胆怯。凡是深山大泽怎能没有鬼魅妖怪?我们学武术是为了什么?昔日平维茂不是在户隐山铲除恶鬼,源赖光也在大江山荡平了妖贼吗?武士如果惧怕魑魅妖怪,那武艺岂不就白学啦?莫如丢下刀枪,去务农经商维持生计。这样说并非我自恃武艺高强,膂力过人,便不纳忠言,而是我以赤岩为姓,而没登过同名的灵山,好似虚有其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害怕,就不让你们去。明天你们看家,随便聊天等着我。’弟子们被他的气势压倒,再无人敢言。其中有四个是他的高徒,受他夸口的鼓舞,大概感到不去是可耻的,便趋膝向前道:‘先生之所言真是卓识高见,某等如梦初醒,心悦诚服。不管他人如何,某等愿随先生前往。请先生海涵。’一角听了十分高兴地说:‘汝等说得很好。说明你们学有所获,颇有前途。那么就赶快回去,做好明天进山的准备。’对那四个人自不待言,对其他准备看家的也说好明天上山,于是大家便一哄而散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