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京镰仓二犬士忆念四友 下野州平翁细话赤岩(第2/6页)

按下一桩再说一桩。且说犬饲现八信道在去年七月七日的危难中,留下来抵挡追捕的敌兵,以致与道节、信乃、庄助等失散,彼此不知去向。待杀退追兵,山路崎岖,天黑迷路,艰难地往信浓的方向走了两三天,也未能找到道节等,心下更感不安,心想:“我等虽多次遇到必死的危难,也许是神灵保佑,或是宝珠的奇效,都得以安然无恙。以此推断,犬冢、犬山等四位朋友也一定没被杀害。然而在信浓路上素无相识之人,去无定向,到哪里去寻找他们?其中只有小文吾同曳手和单节一齐脱逃,大概是回了家乡,可确切知其去向。再在此地寻找五六天,如找不到那三个朋友,就且去行德,告知犬田同他商量,除此之外别无良策。”犬饲这样寻思着,虽到处找客店询问,也没见到一位犬士。到七月中旬,心想已经无望,便往行德而去。那月的二十三四到了行德。这里的路熟,直奔古那屋,可是走进院门一看,不料房门紧闭,人影皆无。“这究竟是怎回事儿?”他十分惊讶。从门缝往里一看,屋内空空。没办法,只好退了出来。他又打听邻居,回答说:“小文吾从六月下旬离开家,始终没回来过。其父被安房的亲戚找去,一起住在那里。因此奴婢们都被打发回家,就成了您所看到的那个样子。”现八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又问:“那么古那屋的亲家,市川的犬江屋有何意外之事吗?”那人摇头说:“犬江屋比这里尤甚,连遭不幸。您还不知道吗?房八夫妇在六月身亡,其年幼之子又被神仙抱走不知去向。因此其祖母非常悲伤,大概是由于无处安身,也去安房的亲戚家至今未归。听说由船夫和做饭的聋妇人看家。十分可怜。”现八听了十分吃惊,真不知都是为何,一时茫然地待在那里,只是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到了无人之处,坐下独自寻思:“古那屋老伯和妙真太太,并非去安房的亲戚家,定是被里见将军找去。这样两位老人似乎可以无忧无虑了。但是他们所最担心的,大概是不知去向的亲兵卫。那么从这里即使去市川的犬江屋打听,主人不在家,说话怪声怪气的船夫和做饭的聋妇人,能知道些什么?然而我又不能独自去安房打听。满以为犬田已回到家啦,可是直到今天,对父亲和邻里都没通音讯,甚是奇怪。难道那时他被杀害了?那么曳手和单节怎样了?只是心里这样想也没法问,因为这里也是敌地。且去武藏,再作道理。”他这样在心里自问自答后,便立即动身。秋季日短,很快天就黑了,搭上那天晚间开的船,连夜赶到江户。心里还惦记着信浓路,就晓行夜宿,顺着这条路往西行,过了岐岨的御坂,还往前走。他相信历尽千辛万苦,总会遇到朋友,所以就在满山红叶时,来到如花的京都附近。既已来到这里,何不去京师看看。心想那里是各路行人聚集之地,便于打听。于是急忙来到京师,在客店住下,每日游览名胜古迹。自应仁以来因受兵火之灾,京师也是徒有其名,不似传说的光景。但京师的风习非同一般,在里巷的许多门上,贴着文学、武艺之师的字样。因此现八也效法时尚于不知不觉中有了新相识,互相往来拜会,这一年就如此过去,在逆旅中迎来了次年春天。

当下现八想:“以有限的路费,作无限的旅行,后悔自己实无远虑。我何不也将多年所学的击剑和拳法教给他人,以此糊口,节省逗留的费用。”便与相识之人商谈,入乡随俗是一般人的习惯,所以那人立即答应为他介绍徒弟。起初只是一两人,由于他的武艺得到好评,登门求教的已不可胜数。现八也无久留之意,所以虽然有人劝他买房子,他也不听,租一处房子以院子作练武场,下雨天有请的就到徒弟家去,也能教几个。现八就这样不知不觉在京师住到第三个年头。当文明十二年〔即小文吾从市川去镰仓的次年〕 七月乞巧节到来之际,一直没忘掉往事的现八,一天起得很早,心想:“自从与四犬士失散后,一直想寻找,东西往返数百里,不料在京师逗留到今天,中间隔了一整年。然而昨晚忽得一梦,犬冢信乃抱着大八亲兵卫,同犬山、犬川、犬田来这里找我。当想同他们述说我的最大憾事时,被钟声惊醒,数了数是深夜丑时。佛经有云,梦是虚幻的,梦幻虽不足信,但深感怅惘,醒来十分不快。我同那五个犬士情同手足,乃刎颈之交,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但是由于缺少盘缠,在客舍收徒教艺糊口,好似贪图名利。世间的老幼善恶众多,人命难期。我如果阳寿已尽,这就死去,四犬士事后知道,一定会说我现八是背信弃义,借着失散之际,多年住在京师,图一己之名利。那时谁能为我辩解?那样的话,则将死不瞑目,遗恨千古。还是离开这里,再去东国。虽还想去西国和四国看看,但是我的朋友都出生在关东。不可能越过京师远留西国。其中犬江亲兵卫虽说是被神仙抱走,前年我来此地时,还远去过大和的葛城、大峰,近登过爱宕、高尾、鞍马的深山,也没有找到。这次虽然无论如何想从东海道直去镰仓,但是听说伊势、尾张以东,诸侯割据,新的关卡甚多,行人往返诸多不便。因此还是从近江路奔中山道。”心下寻思已定,便对门人说:“故乡的亲戚突然来信相邀,因此得回东国,请你们告诉其他人。”弟子们听了很吃惊,怎么说也挽留不住,在他们互相转告之际,现八想尽快离去,但众人惜别,为其设宴饯行。这家劝酒,那家摆宴,耽误了不少天。七月已过,八月又过半,现八十分焦急,不住地要告辞动身。弟子们再也无法挽留,凑钱换成银子,送给他作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