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拾剪刀犬田决进退 诬额藏奸党逞残毒(第3/4页)

在此期间,小文吾每天去大冢城中,所卖的麻布和棉布不论本钱多少,无不廉价出售,所以到处受欢迎,很快认识不少人。他想再进一步深入了解看看监狱的光景,挖空心思寻找劫出额藏庄助的机会,但由于他进城不久,还不便仓猝间谈这样的大事。整个夏天就这样风风雨雨地过去了,秋天更使人感到凄凉,已到了七月初一。小文吾这天黄昏由大冢回来,与信乃和现八坐在一起,向他们悄悄谈论城中的情况,他们都郁愤满怀,听了不胜嗟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定个妥善之策。正在闲谈之际,寺僧来唤他们去进晚餐。当下信乃对寺僧们说:“我等自上月二十四日在此斋戒祈祷七天,今晚已该结愿。因此,从明晨就准备告辞了。这是几天来的食宿费,这是这次的布施。”说着他将小文吾卖剩下的麻布和棉布以及一千五百文永乐钱赠给寺僧。他们收下,就更加殷勤款待。天黑以后三犬士去岩窟堂又商议道:“在我们这三犬士之中,只有犬饲一人洁净,我们俩在为姑母或妹妹服丧。这几天我们把这个神窟做了商谈如何救人之谷,虽有违神虑,但临战祭神就不忌触讳了。我等现已处在危急存亡之秋,犹如疲马加鞭,驰向大敌,又好似身受矢石之伤也还要抵挡一阵。所以虽是服丧之身,但并非为个人的私欲,我想神佛是会宽恕的。我们到那个瀑布下边去祓禊,为盟友犬川兄祈祷冥福,解除危难。”于是他们一齐脱掉衣服,各自让瀑布的激流击身,虔诚地念着:愿岩窟的辩才天,以及瀑布的不动明王和王子神保佑!

再说簸上宫六之弟簸上社平,于六月二十日早晨,与属吏卒川庵八逮捕了额藏和背介,把他们关进戒备森严的监狱,然后派心腹步卒二人,持诉状一封去镰仓,往返限期一昼夜。所以那天晚间初更时分,镰仓就得到消息。其控告的内容是诬陷额藏,怀疑信乃。诉状是这样写的:

杀死庄头蟆六夫妇和宫六、伤害五倍二者,乃蟆六之小厮额藏所为,老仆背介相助行凶。蟆六之妻侄犬冢信乃亦与谋其恶,然信乃已逃匿不知去向。作案前夜,被人伺机劫走的蟆六之女滨路及前往追捕者四名均被杀于圆冢山。并留下如此这般之遗书。据悉,此案已定为信乃和额藏等所为。故于案发当日清晨将额藏和背介逮捕,已关押入狱。乞请将额藏等交与属下,以为吾兄复仇。望祈检断,状诉如上。诚惶诚恐!

因此,大冢城主大石兵卫尉在镰仓官邸中召集老臣进行审议。经过挑选,他决定派丁田町进去大冢做阵代,立即命令:“宜查明事实之真伪,果如社平和庵八所诉,其情属实,则可按律执行。”于是町进次日拂晓由镰仓起程,快马加鞭,一百二十余里的路程,仅用四个时辰就来到大冢城,与社平、庵八等会面,传达了主命。他看看五倍二的刀伤,仅眉上一处轻伤,说话比平素还清晰嘹亮,便问他当时的情况。五倍二答道:“我在上月十九日同宫六去品革滨,回来已经夜深了。偏巧灯笼的蜡烛没有了,想向蟆六去借并喝点水,就到了他家,正好碰见那个小厮额藏砍倒主人夫妇后往外逃跑,不意宫六和两个随从当时丧命,连我也受了伤,实遗恨多端。”他装模作样地陈述。町进听了说:“既然如此,就不能轻易放过他。”当天黄昏就开庭审讯。士兵们将额藏和背介从监中拉出来,带到走廊下。当下町进轻声唤额藏,让他交代事情的经过。町进右边是庵八,左边是社平。点了许多灯烛,如同白昼一般。士兵拿着绳索,狱卒举着刑杖,叱喝着要他快说。然而额藏毫不惊慌,说道:“我不能让主人的仇人跑掉,当场将其击毙。此事前已讲清,别无补充。”町进听了,厉声说:“喂,额藏!你与信乃合谋,劫走主人的女儿,那天晚间在圆冢山下,她与追捕的人一同被你砍杀,还留下了匿名的遗书,你还想抵赖骗人吗?根据所闻,已完全可以肯定。你还贼心不死,又回到主人家想盗取衣服、财物,在你杀害庄头夫妻之际,又将碰到的宫六和两个随从杀死。被你砍伤的五倍二还健在,他的口诉和传闻完全一致,情况现已分明,除你之外,谁是你主人的仇人?真是个狂妄的歹徒!”对他的责骂额藏并未屈服,趋膝向前说:“虽然很冒昧,但对你所说的,我却很不明白。我在出事的前日受主人的差遣,从下总刚回来。虽不知其间的缘故,但见到主人夫妇被杀害,怎能置之不理?我将簸上大人杀了后,被伙伴们截住,竟让军木大人溜掉了,十分遗憾!犬冢君在前一天就去了下总,唤其他奴婢来问问就清楚了。另外抢走庄头女儿滨路的,是浪人网乾左母二郎,杀死滨路的也是左母二郎。有立的牌子,上面也说得一清二楚。军木大人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劣行而陷害别人。比我稍微早一点看到主人被杀的还有背介,他被五倍二砍伤鬓角后躲在地板下边了。有这些证人问问不就明白了吗?”坐在町进左右的社平偷偷与庵八互相看着冷笑。当下町进拿起插在腿上的扇子传唤背介。背介六十多岁,不仅鬓角受了伤,而且被残酷地下狱,吓得胃肠不好,只是战战兢兢地在点头,不能明确回答。町进厉目看着他说:“背介!那天晚间你确实看到蟆六和其妻被杀吗?是额藏,还是宫六?你要明确回答!杀死庄头夫妇的是额藏吗?是不是额藏?”他不住地问,背介却不回答,只是频频地点头。町进说:“这就对啦!”于是瞪着额藏说:“你这个胆大包天的歹徒,还不招吗?现已审问了背介,问他杀死蟆六夫妇的是宫六吗?他摇头。问他是额藏吗?他不住地点头。他的回答很清楚。你这小子!不抽你一顿鞭子是不会很快招供的。赶快给我打!给我打!”狱卒们应声举起了刑杖。额藏急忙回头看看说:“各位且慢!背介频频摇头又频频点头,都是因病所致。在其摇头时问是不是宫六,他不能不摇头,在他点头时问是不是额藏,他也不能不点头。怎能不听他答话,只凭动作决定黑白真伪呢?”不等他说完,就被推倒打了一百多下。可怜的额藏被打得皮开肉绽,立即昏了过去。狱卒停下刑杖,把他拉起来用水喷,这才苏醒过来。社平和庵八看到好似在说:“这才好呢!这才好呢!”他们笑着又转过身来盯着背介。町进也左右看看说:“额藏这小子胆大包天,并不是一朝能使他招供的。背介那个老家伙不说,是想暗中帮助额藏逃脱罪责。还不抽他一顿鞭子,你们手太软了。”狱卒们被他这样一责怪,粗暴地将背介推倒,还打不到十下,叫苦的声音就微弱得难以听到,他已昏过去了。狱卒把他轻轻拉起来往嘴里灌了药,才有一点儿气息,眼看着他已经没有活过来的希望了。这时已是二更时分,町进让人把背介送回牢中。背介在那天拂晓就呜呼丧命了。然而额藏既不怯懦,也不认罪。社平和五倍二很着急,私下给町进写信,送了很多贿赂,献媚讨好,希望他赶快定罪处决。町进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暗中安慰社平和五倍二说:“背介虽然死去,昨天已经招供,那就是罪证。我还有办法能让额藏招认。他即使不认罪也可用背介的口供给他定罪。你们稍微等等吧。”他这样偷偷答复他们后,便派两个心腹的士兵去圆冢山,把写着左母二郎之事的树干砍下拿来一看,果然写着那样的数十个字。因此又把额藏从牢里拉来,给他笔和纸说:“我有所思,需要你写几个字。你写:左母二郎,滨路,遵照天罚如是处之,六月十九日晚书。快写,快写!”把他右手松了绑。额藏知道无法推辞,便按他说的写了。这时町进让人把额藏比方才还捆得紧紧的,与伐下来的树干上的文字对照着看过后,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啊!你这个歹徒。这就清楚了。这里有你在圆冢山削破树皮在树干上写的遗迹,上面写着:‘此人是恶棍网乾左母二郎,他掠夺某人秘藏之太刀,又拐骗了少女滨路,怒其不从,随将烈女杀害。遵照天罚如是处之。六月十九日晚,子初。’与你的笔迹对照,无疑是出自一人之手。因此是你与信乃合谋劫走滨路,又杀害了左母二郎等四个追捕之人。为掩盖别人对你的猜疑而如此留书,都是这厮所为,与世间的传闻相符。那里没有滨路的尸体,岂是左母二郎所杀?让信乃将滨路领走,留下伪书,都是你的主意。从这一点推断,说蟆六夫妇是宫六和五倍二所杀,显然是你的狡诈。你写道‘天罚如是’,正是你的自知之明。”他虽然如此愤怒地指责,额藏却毫不含糊地解释说:“那天晚间之事是如此这般的。”町进听了更加咆哮如雷说:“你们把他骨头捣碎了,也要让他招供!”他焦急万状。狱卒们领命将他仰面放倒在刑具上捆起来,也不分眼睛还是嘴地不停地往里灌水,额藏忍受不住,昏过去了。狱卒们停止对他的折磨,把他倒立起来让他把水吐出来,这才暂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