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树荫下妙真诧依介 神宫渡信乃遇矠平(第2/3页)

妙真走着,回顾文五兵卫说:“依介之事太使人难过了。他心地淳朴,为主人忠心耿耿胜过其他船夫。我们本是悄悄出走,想让他送送便将他带来,不料因而丧命,太可怜了!”她眼睛又噙着泪花。文五兵卫也叹息说:“我也是这般想。尽管急于赶路,但若不将他尸体掩埋了,就会被狗或乌鸦吃掉,如何是好?”二人正商量着,照文听了便说:“依介那个小厮,大敌当前毫不胆怯退缩,拾起手杖防守,在此丧生,实是难得的义仆。应将其尸体先埋在路旁,以后再改葬。赶快到那里去。”三人加快步伐来到原来的松林,见前面树下站着个人。仔细看着,前额很白,好像死人脸上盖的地藏纸,个头挺高,背着个包袱,手里拄着根竹杖,很像依介的模样。妙真远远看见,急忙拉文五兵卫的袖子小声说:“您看那个,是依介的冤魂出现吧?”她赶快念起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文五兵卫只是点头,也一起念佛。这时照文立即走到他的身边,问道:“你不是依介吗?”答道:“正是。”拄着竹杖从树荫下走出来。当下妙真和文五兵卫身前身后再定睛仔细看看,原以为那是地藏纸,竟是用白手巾缠着前额的伤,原来他没有死,于是一同向前搭话说:“哎哟!是依介呀!你还活着,太幸运了。以为你被恶棍打倒已经死了。我们正在一边说一边叹息,想去给你收尸。在途中遇到了,真使人高兴!”依介听了微笑说:“我那时大概是昏死过去,躺在那里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了。当时日暮天黑,后来好似一阵暴风吹过,下了场骤雨,雨水流入口中,我就忽然苏醒了。四下看看,月光暗淡,秋虫悲鸣,敌我双方都不知去向。我没关系,心想他们怎样了,放心不下。好歹站立起来,逐渐感到伤处疼痛,不能快走。心想我们的人是往南去了,还是回市川了?是否被敌人捉住?一时难以断定。在树下站着,见你们都安然无恙,就忘了疼痛走上前来。只是为何不见小少爷?”妙真听了又擦眼泪说:“提起大八之事话就长了。真是一件怪事。”依介吃惊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照文忙打断他们的话说:“途中谈这些无益。古那屋的主人,你从这里赶快回去。我带着犬江的祖母南去。我年不足五十,她四十有余,因自己并非柳下惠,所以感到有些不安。如今依介已经复生,在此相会十分有幸,带他同去安房就可没有顾虑了,那么今晚就赶快投宿吧。古那屋的主人,去安房那里的事已经商量好,提醒他们,不要遗忘了。”文五兵卫听了说:“这请您放心。亲家母,再见啦!方才已经说过,从那里回来会去你家看看,也许去安房。请你不要悲伤,耐心地待在那里。”妙真好似很忧伤的样子说:“真不愿意就这样分手。黑夜赶路留神,不要跌倒了。秋后的暑热也快过去了,要注意身体,多多保重。”他们互相嘱咐话别后便分手了。依介虽不知究竟,也是依依不舍,路分南北就匆匆分别了。

却说文五兵卫那夜初更前后回到市川,窥探乡里的情况,剩下的恶棍似乎怕人知道,不知逃到哪里,已不见踪影。他又从犬江屋的门旁往里看看,船夫们一个也没回来,看家的老妈妈坐在微弱的灯光下纺麻绳。一切都似乎安然无事,他这才稍稍放心。自己仔细想,如果回到行德乘当地的船,夜已深了恐怕不好出船,莫如从这里由水路走。他对这一带很熟,租了一艘快船,加钱给船夫,加快速度往武藏划去。再说照文虽想加快步伐,但同行者是老婆子和伤号,二更时分才在大和田乡住下。这样每天走四五十里去上总,总算一路平安到了安房。关于照文和妙真之事,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犬冢信乃和犬饲现八在六月二十四日清晨天未明时,由犬田小文吾送他们乘船走了五十里许,从宫户河往北顺千住河逆流而上。那天未时到了武藏国丰岛的神宫河原。过去蟆六设圈套骗信乃夺取村雨宝刀就在这里。因信乃曾和现八与小文吾说过,回想起来大家都不胜愤恨,船靠神宫河岸后便商量投宿之事。信乃沉吟片刻说:“此地离我的故乡不过七八里路。但是我早已说过不能去姑父母家。然而这一带没有种田的,都是渔民,没有旅店。从这里往西南四里许是泷野川乡,那里有座古庙金刚寺,是辩才天的圣地。我在八九岁时常去参拜,为母亲祈祷,对那里很熟。如此这般地编造一套假话,请求和尚留宿,是个好的藏身去处。而且离大冢不远,和额藏庄助往来也方便。舍此就得去户田,还得多走一段山路,还是泷野川好。”二人同意,一齐上岸,恰好有个伧夫站在岸边,回头看着信乃说:“您不是大冢庄头的侄儿吗?”被他这一问,信乃吃惊地仔细看了看他,年龄大约五六十来岁,穿了件单布褂子,手里拿着把割海藻的镰刀,看面孔不像是恶棍。既已被认出,不便再隐瞒,信乃给现八和小文吾递了个眼色,走上前去笑着说:“你说得不错,是蟆六的亲戚。请问你是何人?”那人微笑说:“您难道忘了,小人是过去租给你们船的船主,名叫矠平。虽是久住此地的渔民,但年老无子,现在便不捕鱼了,还有两艘渔船,雇船夫使船租给别人以维持生活。大冢的庄头嗜好捕鱼,一年多次在此捕鱼,都是租我的渔船,已有多年来往。只是和您虽最近才认识,但不会忘记,这个月的十六七吧,庄头带着您和另一个年轻人来捕鱼。那时小人问过庄头,他说您是他的内侄叫犬冢信乃。那个是本乡里的人,叫网乾左母二郎,我就记住了。那天由于庄头的过失,从船上掉下去,不是您把他救上来的吗?真想不到,大冢发生的惨事太使人难过了。可是您放下那件大事,这是往哪里去?”矠平一本正经地小声对他说。信乃又吃了一惊说:“你一说就想起来了。我不好杀生捕鱼,心里事儿多就认不出来了。正像你所记得的,那天同姑父来这里玩儿,次日一早就去下总,由那里的朋友送我,刚回来什么也不知道。大冢发生了什么惨事,能告诉我吗?”矠平听了点头道:“原来您一点儿也不知道那件事?真是想也想不到的。如果您不介意,那么就请到我家来,详细说给您。”他领着他们来到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