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殓二箱良俦葬夫妻 浮一叶壮士送两友(第2/4页)

这时,送葬的人们已越过阡陌百余步,往西又走出一百多米到了一个小山冈。那里从前是犬江屋的坟地,只有小文吾知道,由他带路将衣箱放下。现八轻轻取下衣箱上带着的镐头,二人各持一把,在房八父亲真兵卫的坟旁挖了个七八尺宽的墓穴。当下信乃把幼儿放在石头上,他和小文吾、现八一齐动手,将两个衣箱抬起来放在穴里,把他们夫妻合葬。这时丶大法师在墓穴旁合掌,唱起了指引去极乐净土的偈词:

谛听谛听,四大本来空!奚分别泡沫与梦幻?妻子犹溲器,况珍宝乎?畴能随汝者?倘不破坏一团心识,亦焉知寂灭之为至乐?颂曰:荷叶与花共浸影,淅沥凉风,萧飒急催秋。其气清冽,其色惨淡,涅槃室中,物佥休息。吁得时哉!吁得时哉!即投与以下火,最后之句子作么生?看破热池中并头莲,分明红炉上一点雪。喝!

他唱毕退下。小文吾和现八便扬起镐头,立即埋好。信乃搬来一块大石头立在坟前。在其左右种上梅核,浇水并插上莽草,推着大八亲兵卫让他头一个给父母叩头。其次是小文吾和信乃、现八,还有照文,依次烧香,为死者祈祷冥福。这时,幼儿已经完全醒了。他觉得很奇怪而左顾右盼,将小手合起来,笨嘴笨舌地学着大人念:“南无……”令人十分心酸。见此情景,想起死者,众人无不悲叹不已。

他们忍着悲痛,抱着幼儿,都回到犬江屋。从后门将要进屋时,远方才敲响了四更的钟声。妙真出来迎接,感谢他们辛苦,端来茶盘让他们喝准备好的煎茶。小文吾向她说了在墓地埋葬的情况。妙真听了说:“我儿子和媳妇若非为义而丧生,怎能得到世上的豪杰为他们送葬?更何况由其祖父朴平的主公和恩师金碗大人的公子,有道的高僧为他们指路,胜过聚集五山的僧众诵经,比由千万道俗执绋还体面。不仅如此,对这个孤苦伶仃、年幼无知的孙子也这样关怀,我还有什么可悲伤的?”虽然她这么说,但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拉着扯袖子的幼儿让他到卧室去睡觉了。在挺大的浅绿色蚊帐里,他就像被抛在原野里的一朵花,一个人睡着了,也是怪可怜的。妙真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想给他们熏蚊子。小文吾回头看看说:“伯母,晚间已经说过,这里离浒我不远,大家都在这里很危险。我天亮就用船把犬冢和犬饲这两位朋友送到大冢去。这件事家父早就嘱咐过,在这里也已经商量好,他们心里一定都很着急。”妙真往前凑身说:“真是有些恋恋难舍的。本想留你们过了头七再走,既然如此,也就不强留了。但夜还深,到天明还可以从容地谈谈。”信乃和现八一同对妙真说:“这次我等偶然得到令郎和贤伯母的恩义,感激之情实难尽述。”信乃又接着说道:“今为避免遭祸,不得不前往故乡,但却不想再回姑父母家住。只因那里有我的盟友犬川庄助,他也是犬士之一,想悄悄与他会面说说我的一切,并处理一些别的事情。我是没有一定住处的流浪汉,今虽一旦分手,但这里有年幼的犬士,邻乡有犬田父子,我怎能不来呢?为了您的小孙子,您也要保重身体,切莫过于悲伤,我们后会有期,改日再畅谈。”他这样向妙真告别,她好似心境很凄凉,虽然答应着,但一时却没抬起头来。

当下蜑崎照文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沙金五包,先将三包放在扇子上,送到信乃、现八和小文吾等身旁说:“三位犬士!这钱是每包三十两,虽甚微薄,权供此次路费。这不是我私人的临别赠品,而是里见将军的赏赐,切莫推辞,务请收下。”三人听了赶忙说:“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我等有前世的缘分,兄弟们还没会齐,所以碍难应召。今寸功未立,岂能受赏?且大冢距此不过七八十里路程,无须这么多的盘缠。”犬士们加以谢绝。照文摇头道:“这样说就错了。由于兄弟之义,即使暂不应召,推其因果,各位都是伏姬公主之子,也不必等到立功后再受赏。再说丰岛的大冢只有宫户的一水之隔,虽路程不远,但是犬冢君既然不能回姑父母家,还是需要盘缠的。我也是出门在外,只恨囊中所剩无多。连这一点都不肯接受,我回安房如何对主君禀告?赶快收下吧!”他一再劝说。信乃、现八和小文吾悦服他所说的道理,三人一齐谢恩,好歹收下。照文又将一包沙金放在扇子上,唤妙真前来说:“这是给房八夫妻做佛事的奠仪,赠给其子亲兵卫的。请莫推辞。”盛情难却,她不禁感激涕零,领受退下。照文又将一包沙金放在扇子上说:“犬冢君!这一包请你交给那一位盟友,庄助犬士。我陪同犬江亲兵卫回安房后,再去大冢与各位相会,望把这些事情转告给他。”信乃听了不胜感谢说:“对这样无微不至的馈赠,推辞是失礼的。然而额藏庄助今不在场,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不必另行赏赐,我们分给他一些也就是了。这一份就请收回吧。”说着他把扇子推回去。丶大急忙劝阻说:“这就不必争执了。我们虽然还没见过他,但他是犬士的一员,怎能把这份赏给他漏了呢?这不是十一郎个人的主张,而是同贫僧共同商量过的。只不过是根据延揽贤士的君命,聊做说客而已。我虽本想同你们一起走,可是未给山林夫妇做头七的祭奠就赶赴他乡,有违出家人的本分,因此暂且留在这里,不久定能再会。赶快收起来吧!”这一番由衷的恳切解释,使信乃等心悦诚服,遂从命收下。夏日夜短,在彼此谈话之际已响起晓钟。信乃、现八退下,整理行装出来辞行。小文吾也急忙动身告别。妙真赶紧将他叫住,递给他准备好的饭盒。小文吾接过去说:“我送这两位朋友到大冢,还想和那个犬川庄助见见面,因此快则两三天,最迟四五天一定回来。留客人在这里,或去行德都可以。我父亲也说明天来市川。总之商量一下,要很好地款待。”妙真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即使在那里逗留,房八和沼蔺头七忌辰的前夜,你也要回来呀。”她这样嘱咐着。小文吾回答说:“当然如此。一切回头再说吧。”说罢,他们从河岸出发。丶大、照文和妙真都站在岸边送行。在黎明前的潮水中,他们划着小舟瞬息不见。人世之离别总是使人留恋,人之感情是非常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