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金莲寺番作击仇 拈华庵手束留客(第2/4页)

这一段故事与在第一辑卷一开头所叙的结城陷落时,里见季基遗训命嫡男义实逃走,是同一天发生的事情。那个是仗义勇为智勇双全的大将,这个是忠心耿耿世代相传的近臣,官职当然有差别,说的虽是各自的私心话,但为恩义而杀身,为子遗训,二人的心境却相同,为人父之慈爱都是一片赤诚的。

却说大冢番作,虽不想让父亲独自去拼死而自己活命,但情况紧急不便争论。若决意关注面临险境的父亲,在这个徒劳之事上浪费时间,父子双双被擒则更后悔莫及。虽已暂且遵从父意,但是难道就毫无办法了吗?于是打定主意,赶紧逃出城去,丢掉袖标,散发隐避,混在敌军之中,暗中窥探二亲王之所在。父子并没有相约,而挂念主君之心是相同的。父亲匠作也混入敌营刺探主君的情况。听说春王和安王兄弟二人,被管领清方的手下部将长尾因幡介生擒,在战争结束后即押送镰仓,匠作就乔装改扮,暗察他们的去向。到了五月十日以后,清方以长尾因幡介为押送使,信浓介政康为副使,将二亲王装进囚轿,押送京都。因此大冢匠作就又装作政康的从卒,暗中跟随,以便想办法在途中将主君劫走。虽已事先策划好,但是宗徒的士兵二百余骑,在四面八方团团围着,夜间通宵在大营内点起篝火,几个队的头目在夜间轮流巡逻,毫不松懈,匠作费尽苦心也不得机会。

二亲王已经走了五六天,在当月十六日过青野原。这时京都将军派人来传达旨意说:“不必押二亲王进京,可在途中就地处决,将首级送上京都。”长尾接受了命令,就将囚轿抬进美浓路樽井道场金莲寺内。那天夜里让该寺住持作戒师,按规定进行祈祷。栅栏的四周点起篝火,让春王和安王坐在皮垫子上,宣布他们的死刑,然后叹息着退了下去。住持搓着念珠走上前来,亲切地教他们念十声阿弥陀佛。春王安详地对安王说:“从被囚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会有今日。回想上月在结城,氏朝为我们战死,在许多武士阵亡一个月的忌辰到来之际,我们兄弟之死是为他们赎罪的。一定不要悲伤。”春王这样安慰着。安王点头道:“听人教导说,父母亡后在什么西方啊,净土的,死了可以再见到死去的父母,那还有何可悲的?然而对冥途陌生,只是这一点心中没底。”“那就跟我走吧!”互相勉励,毫不惊慌,合起手掌闭目等待。长尾的老臣牡蛎崎小二郎、锦织顿二提刀站在身后,长尾和政康等见此情景都很悲痛,擦着鼻涕,士兵们也都被泪水打湿了铠甲的袖子,更何况在后边的大冢匠作?他不敢哭出声来,泪如泉涌,肝肠寸断。本应报名我也在这里,可是不能报名。主仆三世的诀别(1)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束手无策,心里愤恨地在想:“虽有三头六臂,也救不了亲王啦。剖腹殉职虽很容易,但至少要将眼前的仇敌长尾杀死。可是不行,离得太远,如果失败就全完了。好啦!我与牡蛎崎和锦织也同样有弑君之仇,杀了他们再去黄泉为亲王带路。”心里打定主意,便准备动手,在东转西转向前靠近之际,只听得那二人举刀大喝一声,刀光闪处,可怜的二亲王,头颅应声落地。匠作“哎呀”地惊叫一声,绕过警戒的武士跳入栅栏内,怒吼道:“二亲王的侍从大冢匠作在此,吃我报仇的一刀!”这样报名后拔出二尺九寸的宝刃从锦织顿二的肩头到乳下狠狠地砍下来。牡蛎崎小二郎大吃一惊,喊道:“不能让这个坏蛋跑了!”迅速挥动血刀将匠作的右臂狠命地砍掉。就势又是一刀,将匠作的头砍掉。这时,一个头戴斗笠的士兵,推开围着喧哗的众兵丁,飞也似地跳入栅栏内,左手抓住二亲王首级的发髻,连匠作的头也拿起来,用口使劲衔着发髻,人们还未看清他用手拔刀时,就将牡蛎崎劈作两段,倒在地上。事情来得过于突然,三百多士兵只喊:“抓住他!抓住他!”近处的都吓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远处的被前边的挡着,也前进不得。趁这个功夫,他将斗笠一扔说:“某是持氏朝臣恩顾的近臣,大冢匠作三戍的独生子,番作一戍,年已十六岁,因父训难违才逃出战场。背着父亲,某为了知道主君和父亲的结果,来到此处,可巧杀了杀父的仇人。哪个想试试就来把某捆起来。”这样一叫阵,因幡介瞪着眼睛说:“原来是结城的余党,不知何时混进来了。不管怎样,一个黄毛孩子有何了不起,给我捉活的。”士兵们听到命令,想跳进栅栏动手捉拿。这时番作正劈如切瓜果,或横挥如转车轮,以受过真传的熟练刀法杀敌,犹如偃草,又好似秋风扫落叶,刀尖所向,无不身负重伤。这是有缘故的,番作的宝刀名曰村雨,果然名不虚传。挥动起来从刀尖涌出的水珠有如雨雾,淋到四面八方,即将点燃的篝火熄灭。时值五月,阴雨连绵,比日间的阴云更加密布,十六的月光也被乌云遮住,一团漆黑,长尾的士兵互相厮杀,受伤者越来越多。番作见此光景,已知实乃天佑,杀气更加大振,杀开一条血路,从栅栏内冲了出来,跳入乱军之中,寻找空隙潜入墓地的草丛内,然后跳过河沟便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