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白刃红尘(第2/6页)

他们的心头都浮现出了巡夜师的预言。

两年前开始,报信的甲虫和耳鼠在空中往来不绝,各地的巡夜师都在重复“大难就要临头”的预言。

据说末日来临时天塌地朽,日月星辰坠落,圣湖的水变成血红色。号角一响,大地和山岳都被移动,互相碰撞。在那日,天空将脆弱无比;在那日,众人将似分散的飞蛾;在那日,山岳将似疏松的羊绒。

终于有人开了口:“这是末日之兆。”

“别胡扯了,”老兵用雷鸣般的吼声压倒众声,“看那朵蘑菇云,只是火山喷发了。”

“蜂虎部完了。”

一名留着黑胡须的河络蹭了蹭脚,似乎有点儿内疚地说:“我们还没死。”“谁叫他们爱玩火。”

“可是没看到喷出的熔岩呀。”“溪流之神在上,这是好事!”

灾难近在咫尺,如果是任何其他一族的士兵,定会前去查看情况,或是回去报信,但死板的河络没有得到放弃哨位的命令,是宁死也不会离开一步的。

老兵作为哨兵长官,不得不痛苦地琢磨,是否要采取行动,要河络脱离计划行动,那可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最后,他下了决心:“就让我们继续停在这儿看看情况吧,或许会有商队从此地路过呢,盘查商队才是我们的职责。”

一位稍年轻的哨兵略带不满:“做梦呢,谁都知道,再也没有商队了。”

蓦地,一声号角低低地沿着地面传出,好像巨兽的吼叫,打破了末日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只看见一队招展的旗帜穿过脚下森林,正在靠近。队伍里不但有骆驼、马,还有弯起獠牙的大象,大部分牲畜的背上,都背负着用油漆麻布和皮革密密包裹起来的笼箱,巨大的伞盖撑开在烈日下,在独角驼兽的背上摇晃。

这不是梦。

哨兵揉了揉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突然从天而降的商队分开葱茏的草木,好像帆船划开水面,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轻风行至近前。

最前面一位骑手穿着宽阔的大袍,戴着兜帽,深紫色的袍子上绣着云纹滚边,让胯下那匹黑色瘦马斜歪着身子快步跑着。他们似乎不受刚才那场大灾难的影响,泰然自若地走着自己的路,可是跟随着他们的脚步,似乎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是他的幻觉吗?老河络揉了揉眼,队伍的背后,草木似乎更加茂密,树冠遮天蔽日,蒿草先是没过那些马的长腿,然后是它们的背,最后没过了它们的头顶。草静悄悄地长着,发出“沙沙沙”的响动,长长的蔓菁快速生长,卷须攀上高枝。整座森林变得越来越密,越来越绿。这支队伍每行进一步,仿佛就将滴翠的盛夏向前带了一步。

隔着十多丈远,骑手竖起一只胳膊,长长的商队停住脚步。他拉住缰绳,跳下马来,黑皮靴踏在了干涸已久的旧车辙上,骑手拍拍汗流浃背的马头,掉头朝哨兵走来。

老哨兵回过神来,斜举长戟,拦住去路说:“诅咒你和你的马,祝你一路霉运。”

河络习俗,从地火节前一个月直到冬日的暗极节,所有的祝福语都是反过来的。他们相信黑夜渐长的日子里,只有这种方式才能祛除厄运。这种问候方式在河络与人类初次接触时引起了多场战争,但是,河络从来没想过要更改它。

骑手穿了一件墨染木棉衫,外罩带帽子的乌袖长袍,腰上系着一条牛皮制的细腰带。他走近时,兜帽下露出一张白皙的脸,鼻梁高挺,淡青色的眉毛如刀般冷冽,只是嘴角抿得紧紧的,显得冷酷无情。

即便对人族不熟悉,河络哨兵也看得出来那是一张孩子的脸。

他年龄不大,十三四岁,河络在这么大的时候,还不被允许踏出城门呢。

骑手在十来步外山毛榉树的阴影里停住了脚步,身子单薄得也像一片影子。他侧过头的时候,哨兵可以看见他脑后留有一根小辫,如同猞猁的短尾,暴露了他的蛮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