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灭者的回忆 第四十一章 呓树。监牢(第2/8页)

长久的死寂仿佛印证了我的想法。然后香水男悲伤地告诉我,之前他至少听到了三两个不同的呻吟声,轻微的仿佛自肺部发出的呻吟。“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想来是在那场战斗中负伤的。”他宣称听到的呻吟声,再也没有响起,想来怕是那些伤员已负伤咽气。

我小心翼翼地触碰墙体四周,湿软的带有弧度的墙壁,圆弧线。直觉告诉我,这座牢房是圆形的,因此极易翻滚、倒置。“这座牢房是圆形的,圆形的。”一座圆形的牢房,可以翻滚,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不断切换重心来改变牢房前行的方向,逃出这里。求知派的训练教授给我,人若在危急时刻,须任其想象力与逻辑力迸发,并奉之以足够信任,那是人最强大的工具。于是我当即将我的计划说出声来,可众人没有作声。

难道那些在这座牢狱里被禁闭长久的人们,早已死去,徒余尸首在这座牢房中伴随我们?如此想来,胆战心惊呵。

许久,一个低沉嘶哑的男声说道,“莫再行徒劳之举。不论方向的逃窜,有何用处,付诸努力的行动到头来换回自投罗网,何苦。”又是我之前未曾听闻的陌生人的言语,这座牢房所关押的人并不稀少,只是有人爱缄默不语。倘若他们大多是如同我一般的求知派战士,我便有信心逃出生天。“一切皆逃不出魔王的眼睛。”嘶哑男声继续说道,然后他向我自我介绍,他自称水手,在发现这座城市的许多诡异之处之后,毅然决定与好友逃离此地,可逃离城市却非易事,他们遇到边缘可见却无可走到尽头的荒漠,遇到暴戾天象如利刃刀割般刺痛的飓风,遇到贪食而体型庞大的肉食动物。水手的朋友没有回来,而他则被追兵捕获,“许多次失败之后,我才自知我们仅作为置身于纸盒的蝼蚁,一举一动皆在魔王的眼下,你试图凿开坚墙、跨出边界,在他的眼里却只是攀爬到纸盒边缘的蝼蚁,弹指之间,你便回到苦心经营妄图逃离的原地。”

我苦笑着。人为何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总甘愿去信奉神话与传说,甘愿俯首为奴,失掉探索规律的牺牲的勇气,甘愿为短暂的安全苟活。或许那是因为人害怕面对客观的真相本身。如果逆风长老在,他不会允许这些论调的出现。他会痛骂怯懦者,然后找到获救之道。

香水男、忏悔老者、水手,我数了数,连同我一共四人,不对,这间牢房还有其他人,还有十数名自始至终未曾开口的人。

正思忖着,牢房又翻滚了起来,我撞到柔软的腹部,碰触到坚硬的胛骨,小腿被有力的双臂抓住,有一只手楸住我的头发,我连忙跳开,紧接着踏到了自以为是墙体的固体,却传来一个轻声尖叫,这尖叫的嗓音是我未曾听到的女声。

“先生,你踩住了我的背。”那个女声说。

我连忙道歉,挪开了腿。

“你仍踩在我身上。”她继续道。

于是我抬起了另一条腿。真搞不清这么间小空间里究竟装着多少人,而这座牢房也与经验与想象中的全然不同,湿滑而柔软如同人体,“我分不清哪是墙体哪是人,我很抱歉……”我解释到。

“不用向我道歉,这并非你的过失。我们都是受害者。”女声又说,她沉静的声音透着微微绝望感。

翻滚终于停止了。而一旦翻滚停止,墙体外又响起梭梭脆响,透过黑暗里传来这单调而折磨神经的响声。“又来了……又来了。”忏悔老者用绝望的颤音说着,他又开始小声地祷告起来。我仔细听,他的祷文竟是祈求魔王救赎他的生命而奉之以他周围人的鲜血,“……我愿独入蚁穴,引你去盛筵敌人的血肉,但求吾主宽恕,我的所言与所行,皆为接近敌人所付诸的努力……”一旦面临强敌,必有人苟且偷生仅为保全自身,人呵,一旦成为群体岂可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