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钻地机的阴谋 第十章 呓树。美与痛(第2/5页)

酒吧大门吱呀一声合上,这里只剩下眼前的女子与我。我正欲开口,女子却示意我不要再作任何疑问,她灵巧地拉下电闸,瞬间我们陷入黑暗里。

随后一支白烛被点燃了。她走近我,握住我的手,与我对视,“我即将为你做一个测试,测试的过程你不会记得,但结果对我至关重要。无论发生什么,我只希望你不会为结果感到懊恼。”

我答应了。

眼前的女子捧起白烛,举到身前,她的侧影顿时被透射到白墙之上,曲线柔美。而后,她开始曼妙舞动,那曲线亦变幻不止。烛火开始跳跃,视线开始模糊,我感觉自己正变陌生……我看见陌生的光。

再次恢复意识之时,酒吧里的电灯已被点亮。若寒伏在我怀里哭泣,无声的。

“呓树。”她呼唤着我,“我来,只为你。”女子一字一句。

“你说什么?”见若寒这般动情,我有些不知所然。

“我来,只为你。”女子顿一顿。“即便你现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深意,我只要你能记住我,我只要你能在人群中认出我。”

“呵,我怎可轻易将你遗忘。”我笑着说,“我想听听你的故事,梦境之外的故事。”

“我们的日子还很长久。”她说着,又埋入我的怀里,我听见门外渐渐响起了行人的嘈杂以及地下列车的低沉轰鸣声,想必外面已然天明,又一个工作日。

“我知道,我能听见黎明的声音。你必须得走了。”她轻声说,声音疲惫。

我默默点头,我必须恢复制度之下职业人的面目,正常赴公司上班。

我们相约在此地,相约于Vissis。只须一天,我们便可再见。随后,我起身离开了她。

可是我们没能相见。

为了节省成本,利用一切可利用,一个龌龊而无耻的念头爬入主管的脑子,公司竟选派我入夜之后去捕获流浪小孩,他们是免费的想象力来源。当日被宣布了新的任命之后,我唯一可记得的便是紧攥拳头指甲刺入手心的疼痛,以及,一张罗列搜捕指标的表格。我几乎可以想象他们的命运,被反复注射致幻剂,骨瘦如柴,死得悄无声息。我无比憎恨在夜晚工作,我仍对夜晚保持连贯的记忆,故此丑恶的过程势必会一丝一毫地渗入回忆,然而众在我的身后说,为了生计……他们信奉的,我亦信奉。他们恐惧的,我亦恐惧。我别无选择。

为了表达一丝好意,主管将一枚红袖章交给了我,上面缝着公司的首字母缩写:B,这意味着征用马车的标记,所有的费用都会被计入公司账上。从此我无须每日蜷伏于厂房之下按部就班,亦无须与众人蜷挤在地铁之中,我得到往来自由,但我深知所谓的搜捕指标必将夺走我更多的自由。

果然不久,我开始日以继夜地工作。长时间为指标缠身,甚至无法分出精力待夜幕降临之后拜访Vissis。身体各个部分正被专业化,熟悉流浪儿的出没规律,熟悉流浪儿最喜爱的食物,熟悉为不同体重的流浪儿配置麻醉药剂……变得惰于思考,被他人的欲望所推行,行走在街上沦为失去灵魂的空壳。我甚至为免费乘坐马车的特权袖标所窃喜,对未来的憧憬全部沉浸于升职的幻想中。不再长时间凝视台盆底部的漩涡,不再为指缝里偶尔出现的泥垢所纠结,界线已变模糊,我不再感触昼与夜的细致区别。有时我知道自己需要有人在耳边用一声暴喝惊醒自己,但是,没有。

这个夜晚注定让我们宿命相连接。一块精心设计的有意摆在路肩的精致甜点,一发麻醉弹,以及,一个满脸血污的流浪儿。她吃下诱饵,惊动猎人,随后撒腿在夜市中奔逃,似不为药性所动。夜市妖娆,熙攘的人流如潮水墙壁般向我涌来,我奋力拨开人群,喘着气,追逐不已,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一个小酒肆门口,我抬眼看了看,正是Vissis。我一头钻进酒吧,这里仍然弥漫着廉价茉莉花香味以及旧唱针吱呀的轻微杂音,我在桌脚和沙发脚下找寻着流浪女孩,逐桌逐椅,最后只在一张木椅之下找到张印有血迹的便笺:“平衡已被打破,你已穷途末路。”没有署名。我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