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3/7页)

侏儒又搅了搅炭火,吹了几口气,好让它们烧得更旺。我讨厌做这个、讨厌这雾、讨厌这个地方、尤其讨厌格里芬。提利昂还留着在伊利里欧的宅子里拔的毒蘑菇,有时候,他真想把蘑菇放进格里芬的晚餐里——可惜,格里芬几乎不吃东西。

达克和耶达里继续划船,耶利亚转动舵柄。小格里芬将“含羞少女号”从一个残塔旁推开,那塔高高在上、瞪着他们的窗户就像许多瞎了的黑眼睛。船帆松松垮垮地垂下,一丝风也没有,河水却越变越深,直到撑蒿再也触不到底。水流推动他们飘向下游,飘向……

提利昂看见水中升起庞然巨物,森森耸立,似乎是一座木岛上的山丘,又或是雾中覆满了苔藓和蕨类的大石头。等“含羞少女号”靠近,他才看清那是岸边腐朽的木制堡垒,墙壁爬满地衣,堡垒上有许多细瘦的尖塔,其中许多断掉了,好似被折断的长矛。随着船行,没顶的塔越来越多,它们不断显现又很快隐匿,随之现身的还有诸多厅堂与看台,优雅的桥墩、精致的拱门、刻槽的圆柱,阳台和凉亭。

全被遗弃了、全部倒塌了、全都成了废墟。

灰藓在此地生得最厚,它们在落石上聚成巨大的环形藓丘,又覆盖了所有的塔楼。塔楼窗户被黑色的藤蔓缠绕,藤蔓从门里爬出,爬上拱道,爬上高高的石墙。实际上,四分之三的宫殿都隐藏在雾中不见天日,但提利昂仅从可以看到的部分已能肯定这座岛比红堡大十倍、美上一百倍。“这就是爱心宫啊,”他低声说。

“洛伊拿人是这么叫的,”赛学士哈尔顿道,“但在最近一千年里,它被称为伤心宫。”

废墟已够让人伤心了,思及它以前的模样则更加悲哀。这里有过欢声笑语,提利昂心想,有繁花盛开的花园和骄阳下金光闪烁的喷泉。级级阶梯絮绕着情人的脚步,而残破的圆顶屋见证了无数对夫妻的美满婚姻。由此他想到了泰莎,想到了他们短暂的结合。是詹姆干的好事,他可怜兮兮地想,他是我的至亲,是我强壮的大哥哥。小时候他给我买了那么多玩具,有铁圈、积木还有一只木雕狮子。他给我准备了第一匹小马,还教我怎么骑它。他说那是他买的妓女,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他是詹姆,而你只是他找来逢场作戏的礼物。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在你给我第一次微笑的时候,在你允许我牵你手的时候,我都不相信你。连我父亲都不爱我,你又有什么理由为我而动心?除非是为了钱。

他的思绪穿过丝丝缕缕的灰雾,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弓弦响动,正在说话的泰温公爵被弩箭射穿了肚皮,一屁股坐到石地板上,慢慢等死。“妓女还能上哪儿去,”这是公爵的原话。是啊,能上哪儿去呢?提利昂很想问个清楚。父亲,我的泰莎去了哪里?“这雾要持续多久?”

“再过一小时我们就能离开伤心领,”赛学士哈尔顿道。“从那以后,该是愉快的航程。下洛恩河的每个拐弯处都有村庄,阳光照耀着成熟的果园、葡萄园和麦田。渔民们生活在水边,我们可以洗到热水澡,享受甘甜的葡萄酒。下游的赛荷鲁、瓦利萨和维隆瑟斯三镇都有墙垒保护,规模相当于七大王国的城市。我相信——”

“前面有光,”小格里芬警告。

提利昂也看见了。那是翠鸟号罢,或类似的撑蒿船,他安慰自己,但心知肚明事情没这么简单。鼻子的伤处又痒起来,他用力挠了几下。“含羞少女号”继续前进,前方的光亮更加醒目。那是雾霭中一颗若隐若现的星,好像在召唤他们靠近。但随着他们靠近,一颗星星却裂变成两颗,接着是第三颗,最后成了水上一排凌乱的灯火。

“那是梦想桥,”格里芬指出,“看来桥上有石民。他们可能会朝我们嚎叫,但不太可能造成威胁。绝大多数石民身体虚弱、行为笨拙、动作迟缓、智力低下,他们走到生命尽头时往往会发疯,那也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候。若情况有异,就用火把驱赶,但决不能触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