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敛衣 (第3/19页)

公蛎本想偷偷溜进院子,但想到只有他家娘子和二丫在家,一大早的,似乎不太合适,便顺着树干爬上了最高的一个枝桠,刚好对院内情景一览无遗。

院里晾晒的衣服已经收了,显得相当宽敞。西侧厢房隐隐传来两人的说话声。公蛎正伸着脑袋,想听两人说什么,只见门帘一动,二丫捂着肚子,歪歪斜斜地走了出来。

接着只见高氏弯腰跟着,小心地护着她,轻轻柔柔道:“你慢点跑,小心摔了。”比那日温柔多了。

二丫歪倒在一个矮脚凳旁,趴在上面喘气。两日未见,她更加消瘦,像朵小蘑菇一样,只显得脑袋大身体小,眼睛也失了光彩,让人心疼。

高氏眉头微蹙,在她背部拍打了片刻,道:“好点没?”

二丫半闭着眼睛,好久才挤出一声:“不……不舒服。”

高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用衣袖擦拭眼泪。

看到她的脸,公蛎大吃一惊。上次见她带着面纱,身影婀娜,声音柔美,只当是个大美人儿,没想到一张脸坑坑洼洼,布满不规则的暗红色疤痕,如同被什么东西撕咬过一般,极为可怖。

二丫换了个姿势,发出几声呻吟。

高氏咬着下唇,脸上疤痕抽动,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不怕,过会儿就好了。”她推开上房屋门瞧了瞧,似乎在确认钱串子是否在家,接着快步走到门口,将大门闩上,又将门后的一口大缸搬过来顶上,转身回了房间。

等高氏再出来,她已经换了服饰:穿了一件宽袍大袖的大红长袍,脸上带着个精致的美人面具。高氏本来身材苗条,背影甚美,只是面部可怖,戴了这么个面具,瞬间感觉漂亮不少,配上优美动听的声音,更觉迷人。只是这件衣服的红色过于强烈,十分刺眼,上面绣着同色的大红蝙蝠和团福寿字,制式古怪,工艺复杂,看起来有些怪异。

二丫似乎有些不安,微弱地叫了一声:“娘!”

高氏微微一笑——公蛎觉得她在面具后笑了一下——柔声道:“二丫乖,过了今天,二丫的病便会好了。”

二丫却躲闪了一下,眼神中充满惊恐。

公蛎也不懂这母女二人在玩什么游戏,但看二丫的样子,让人心惊。

高氏温柔地摸了摸二丫的头,接着竟然跳起了舞。

这个舞蹈有些似曾相识,公蛎想起,部分动作似乎同前几日看的傩戏有些像,不过高氏腰身曼妙,姿态优美,一摆手一投足妖娆万分,比那些人跳得美得多了。

公蛎最喜欢看美人儿跳舞,几乎忘了在偷窥,差一点鼓掌叫好。

高氏跳了三圈便停住了,站在二丫身后一动不动。二丫的表情渐渐平静,双目紧闭,如同睡着了一般,母女二人便这么直竖竖站着。

公蛎心里巴望着她多跳一阵,等了一阵,见她不跳,便失了兴趣,正准备从树上下来,忽见高氏挥动了一下水袖。

一缕金色曙光漫过树顶,投射在这个宁静的小院,而二丫所站之处,刚好是第一缕阳光照射的地方。说时迟那时快,高氏袖口一闪,手中出现一根长长的银针,扎入二丫的卤门。

啪嚓一声,公蛎跌了下去,幸亏有交叉纵横的枝桠担着,才没有直接掉在地上摔个半死。

公蛎火烧屁股一般逃离了现场,一口气跑到另一条巷子口,这才站定了喘气。

几日前那晚,自己曾看见二丫被人头顶扎针,一直以为是鬼面藓发作引起的癔症,没想到今日又意外撞见同样的情形——二丫说奶奶用针扎她,她娘对她最好,可自己看到的却是高氏针扎女儿,这是为何?

反正都是他们一家人的事儿,公蛎懒得多管,径直去了敦厚坊。

毕岸、汪三财以及假公蛎等都不在,只有胖头一人看店,忙得团团转,七八个客人围着柜台,有典当的,有赎当的,也有询价的。胖头为人实诚,几个询价的都不曾收钱,而几个当东西的,胖头报出的价格也太高,利钱又打折,几乎不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