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冶炼(第6/8页)

“这是去年酿的……有一个冬天的时间足够让它成熟。”我告诉她,然后从她手中接过酒瓶,用我的刀想弄开瓶口的软木塞。她看着我徒劳无功地弄了一会儿,就把酒瓶接过去,取出她自己带有刀鞘的细细的小刀,戳进瓶塞后扭转一下就把瓶塞拔了出来,手法之纯熟令我羡慕。

她看到我的眼神,耸耸肩。“打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在帮我父亲拔瓶塞。以前是因为他醉得没办法自己动手,现在他就算是清醒的时候两只手也没力气了。”她的话里掺杂着痛苦和苦涩。

“啊!”我连忙想找比较愉快的话题,“你看,是‘雨之女’耶!”我指向水面,一艘船身苗条的船正划着桨驶进港湾,“我一直觉得它是整个港里最美的一艘船。”

“它刚刚是出去巡逻的。卖布的商人联合起来募了一笔钱,几乎城里每个商家都出了力,连我也是,虽然我只能捐几根蜡烛给它点提灯。现在船上有战士,可以护送船只从这里到高陵地去,然后‘绿色浪花’在那里接手,送它们到更北边的海岸去。”

“这我倒没听说。”我觉得惊讶,这样的事情竟然在堡里都没听说。我的心一沉,因为连公鹿堡城都开始自己采取行动,不管国王的建议或许可了。我把我想的也说了出来。

“唔,如果黠谋国王只会对这个情况动动嘴皮子、皱皱眉头的话,人们总得尽量自己想办法啊!他安安稳稳坐在自己的城堡里,当然可以叫我们要坚强,反正被冶炼的又不会是他的儿子、弟弟或小女儿。”

我想不出任何话能为我的国王辩护,这使我感到羞愧。在羞愧的刺激下,我说,“嗯,你住在底下的公鹿堡城里,也几乎跟国王一样安全啊!”

莫莉静静地盯着我看:“我本来有个亲戚在冶炼镇上当学徒。”她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我说我们听到他只是被杀之后都松了一口气,你会觉得我很冷血吗?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我们都不确定他到底怎么样了,但是最后终于有个看到他死掉的人把消息传回来。我父亲和我都松了一口气。我们可以为他哀伤,知道他只是生命结束了,我们会想念他,不用再担心他是不是还活着,像头禽兽一样活着,为其他人带来苦难,为他自己带来耻辱。”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对不起。”这话听来很没用,不足以安慰什么,于是我伸出手去拍拍她动也不动的手。有一瞬间我几乎感觉不到她在这里,仿佛她的痛苦把她打击到进入一种情绪麻木的境地,就像被冶炼的人一样。但她接着叹了口气,我再度感觉到她在我身旁。“你知道,”我冒险说一句,“也许国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他跟我们一样,都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个情况。”

“他是国王啊!”莫莉抗议,“他名叫黠谋,就应该足智多谋啊!现在大家都在说他之所以不采取行动是为了要省钱,既然急得要命的商人会自己付钱请佣兵,他又何必掏自己的腰包呢?但是,算了,不说这个了……”她举起一只手止住我的话,“我们来到这个安静又凉快的地方,不是为了谈政治和骇人的事情的。告诉我你最近在做什么吧!那只有斑点的母狗生小狗了没?”

于是我们聊起其他的事,聊起“花斑点”生的小狗,聊起有一匹不该乱来的种马想动一匹发情母马的脑筋,然后她告诉我说她去捡绿球果来给蜡烛熏香,去采黑莓,还说她接下来这个星期一定会很忙,一边要做黑莓酱准备冬天用,一边又要继续看店、制作蜡烛。

我们边聊边吃,看着就快落下的夏日夕阳徘徊在海平面上。我发觉我们之间那股紧绷的张力是一种愉快的感觉,既充满悬念又十分奇妙。我把它看做是我这种新的奇特感官的延伸,所以我惊讶于莫莉似乎也感觉到它,并对之做出反应。我想跟她谈一谈这一点,想问她感觉到其他人存在的方式是否也和我一样,但我怕万一我问了,我就会把自己的真实面貌泄漏给她,像我之前对切德泄漏一样,然后她可能会对我感到厌恶,因为我知道博瑞屈要是知道了我有这种能力一定会感到厌恶。因此我微笑着继续聊天,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