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恍然发现

时间和潮水是从不等人的,这是一句永恒的格言。水手和渔夫这么说,意思只是指船行的时间是由大海而非人的意愿来决定的。但有时候我躺在这里,等喝下的茶缓解了我身上最沉重的痛苦之后,我就纳闷起这句话来。潮水确实不等人,我知道这是真的。但是时间呢?我出生的那个时代是否为等待我的诞生而存在?那些事件是不是像赛因坦斯之钟那些巨大的木头零件一样,轰然间各就各位,跟我形成胚胎的时机相扣,推动着我的生命前进?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伟大的,但如果我没有出生,如果我的父母没有一时屈服于肉欲,有很多事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会变得好些吗?我想不会。然后我眨了眨眼,试着让眼睛聚焦,纳闷这些思绪到底是来自我的脑海还是我血液里的药剂。要是能再向切德请教一次就好了,最后一次。

傍晚时分,太阳逐渐西沉,有人推推我把我叫醒。“你主人找你。”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我猛然清醒过来。在头上盘旋的海鸥、海上的新鲜空气、昂首晃动前进的船身,让我想起自己身在何方。我连忙爬起来,觉得很羞愧,居然连切德是否好好安顿下来都不知道就睡着了。我匆匆往船尾方向走,走向舱房。

我在舱房里找到了切德,他占据了那张小小的桌子,正俯身研究着一张摊开的地图,但我视线的焦点是一大锅鱼肉浓汤。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地图,做了个手势要我自己动手吃,我当然乐意遵命。用来配着浓汤吃的是船上一种又粗又硬的小面包,还有一瓶酸酸的红酒。直到食物出现在面前,我才真正发现自己有多饿。我用一块小面包擦着盘底时,切德问我:“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我说,“你呢?”

“好一点了。”他用我熟悉的鹰一般的眼神注视着我说。他看起来完全恢复了,我松了一口气。他把我的盘子推开,把地图摊在我面前。“等到入夜,”他说,“我们就会到达这里。上岸会比之前上船要艰难得多。如果我们运气好,也许会刮起及时风,但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会错过潮水最平静的时候,那时海流会比较强劲,说不定我们得在一艘小艇上引导马匹游上岸。我希望不会这样,但是你要做好准备,以防万一。等我们上岸以后——”

“你身上有卡芮丝籽的味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话,但我在他的呼吸中闻到了卡芮丝籽和油的味道,千真万确。我在春季庆的时候吃过卡芮丝籽蛋糕,每个人都在春季庆吃过那种蛋糕,我知道即使蛋糕上只洒了一点点卡芮丝籽,也能让人顿时充满令人晕眩的活力。每个人都是这样庆祝“春临节”的,反正一年才一次,无伤大雅。但是我也知道博瑞屈警告过我,绝对不要买一匹身上有半点卡芮丝籽味道的马,如果有人敢在我们任何一匹马的粮草里加卡芮丝籽油被他逮到,他会宰了那个人,赤手空拳活活宰了他。

“是吗?那还真奇怪。嗯,如果得带着马匹游过去的话,我建议你把衬衫和斗蓬收进油布包里,我在船上帮你拿着,这样等我们上岸之后,你至少还有两件干衣服可以穿。从海滩那里,我们往——”

“博瑞屈说只要你喂马吃一次卡芮丝籽,那匹马就再也不一样了。它会对马造成影响。他说你可以用它赢得一场赛马,或者制服一头野性难驯的牡马,但是之后那匹马就再也不是从前的它了。他说有些奸诈的马商会用它让马在卖的时候看起来很好,让它们显得精神抖擞、眼睛明亮,但是药效很快就会过去。博瑞屈说卡芮丝籽会让它们完全失去疲倦感,它们会一直跑个不停,超过它们早该筋疲力尽倒下来的时间。博瑞屈告诉我说,有时候卡芮丝籽油的药效一消失,马就会当场倒地。”这些字句冲口而出,像冷水流过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