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遗忘了雷•布拉德伯里(第3/4页)

[13]来记住你。或者你,不管你是谁吧,你可以去记一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这样你就能成为《东方快车谋杀案》。其他人可以去记住罗彻斯特公爵约翰•威尔莫的诗歌,而你,不管正在读这个故事的你到底是谁,你可以去记住一部狄更斯的小说,那么当我想知道巴纳比•拉奇[14]后来遭遇到了什么,我就会去找你,而你则能告诉我。

还有那些焚烧了词句的人们,那些从书架上拿走书籍的人们,那些消防员和不学无术的人,那些对故事、词汇、梦想和万圣节心存恐惧的人,那些在身上文满故事的人[15],还有男孩们!你们可以在地下室种蘑姑[16]!而只要你的词汇是那些人,是那些日子,是我的人生,只要你的词汇依然存活,那么你便能永生,你便能产生影响,你便能改变世界,虽然我不记得你的名字。

我读过你那些书。在脑海中,我将它们烧毁,以防消防员来到镇上。

但关于你是谁的记忆却已消失。我等待着,等它回到我身边。正如我等待我的字典,我的收音机,我的靴子,却始终得不到结果。

在我脑海中,仅剩的只有你的名字曾经存在过而留下的空缺。

我甚至对此都不太确信。

我曾经与朋友有过一场交谈。我说:“你对这些故事有印象吗?”我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词语都告诉了他,我讲述了那些回到有人类孩子居住的家中的野兽[17],讲述了闪电销售员和跟着他的暗夜嘉年华,还有那些火星人,他们坍塌的玻璃之城以及工巧的运河。我将这所有词汇全都告诉了他,他却说他从未听过。于是它们便不复存在。

我感到十分焦虑。

我担心是我令它们存活的。就像在那篇故事的结尾,雪地上的人们一直一直地前后走动,以此来记忆并重复那些故事里的词语,令它们成为现实。

我想这都是上帝的错。

我的意思是,不能指望上帝记得所有事。上帝也做不到。那忙碌的老家伙。所以,或许有时候他会将事情委派出去,就像这样:“你!我要你来记住百年战争的日期。还有你,你来记住[18]。你,你来记住原名本杰明•库比尔斯基、来自伊利诺伊州沃伊根的杰克•本尼。”接着,若你把上帝委派你记住的事儿给忘了,那么,梆!再没有什么狓。留在世上的只剩一个狓的形状,有点儿像羚羊,又有些像长颈鹿。再没有什么杰克•本尼。再没有什么沃伊根。只剩下你脑海中曾经是个人或一个概念的空洞。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要到哪儿去寻找。我是否失去了一位作家,就像我曾经失去过一本字典?或者更糟:上帝是否曾经给我下达过一个小小的任务,而现在我却辜负了他,因为我遗忘了这位作家,他从书架上消失了,从工具书里消失了,仅只存在于我们的梦中……

我的梦。我不知道你都做些什么梦。或许你从未梦见过一片其实只是墙纸的草原,它吞噬了两个孩子[19];或许你从不知晓火星就是天堂,我们深爱的逝者们全都去往那里,等待着我们,在夜晚令我们日渐憔悴;你也从未梦见过那个只因步行便被逮捕的人[20]

而这些,是我梦到的事。

如果他存在过,那么我已失去了他。失去了他的名字。失去了他那些书的名字,一个接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那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