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黑色群山中的洞穴……”(第6/14页)

在经过仿佛半辈子那么久的时间后,小船终于停靠在一个黑色石块垒成的码头上。我们走出码头,海浪在身边拍打着,盐水沫亲吻我们的面颊。码头上有个驼背的男人正在售卖燕麦饼和硬得像石头的李子干。我给他一个便士,填满了我那件短上衣的口袋。

我们走入迷雾之岛。

现在,我已经老了,或者至少可以说,我已不再年轻,我所见的一切都能让我联想到过去曾经见过的东西,因此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可称得上初见。一位头发火红的漂亮姑娘,能让我想到的只有一百个差不多长相的女孩和她们的母亲们,我还能想起她们衰老后的样子,她们死时的样子。这就是岁月的诅咒,它令一切都成为其他事物的反射。

话是这么说,但在这同时又被智者称为翼岛的迷雾之岛上,我所能想到的却只有它自身而已。

自码头离开后,要走一整天才能抵达黑色群山。

卡卢姆•麦卡因斯看着只身高有他的一半甚至都还不到的我,迈开大步,就像在向我发出挑战,看我是否能跟上他。他的双腿轻松迈过潮湿的土地,那地上长满蕨类和石楠。

在我们头顶上,灰、白与黑的云层低垂着,风起云涌,相互遮蔽、现形,然后再次遮蔽。

我让他走在我前面,让他走在雨下,直到他被潮温的灰色雾霾吞没。接着,也只有在这时候,我跑了起来。

这是我的秘密之一,我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过,只有我的妻子莫拉格,我的儿子约翰尼和詹姆斯,还有我的女儿弗洛拉(愿影子令她的灵魂安息)知道——我能跑,而且能跑得非常快。在我需要的时候,能跑得比任何一个身材正常的男人更快、更久,也更自信。此时我就这样跑着,穿过迷雾与雨水,在高地与黑色石头构成的山脊之间,在天际之下,奔跑起来。

他走在我前面,但我很快就跟上了他,我往前跑,超过他,一直跑到他前方的高地上。在我俩之间是一道斜坡,在我们下方有一道溪流。我可以跑上几天几夜不停歇。这是我最重要的秘密,但还有一个秘密,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

我们早就讨论过,我们在迷雾之岛的第一个夜晚该在哪儿露营,卡卢姆告诉我,我们会在一块名叫“男人与狗”的石头下度过那个夜晚,据说它看起来就像一名老者身边站着他的狗。下午晚些时候,我就抵达了石头所在之处,在它下面有一块可供藏身的空间,里面是干燥的,在此之前曾经待过的人留下了一些柴火,棍子和小枝、树杈之类。我将火生起,在火边烤干身子,驱除骨头里的寒意。木柴燃烧的烟自石楠丛上飘散开去。

等卡卢姆大步跨入这片藏身处时,天色已暗。他看到我,露出全然没想到半夜里会在这儿看见我的表情。我说:“是什么耽搁了你,卡卢姆•麦卡因斯?”

他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我。我说:“我用山里的水煮了一条鳟鱼,你可以用这儿的火烘烘骨头。”

他点点头。我们吃掉了那条鳟鱼,又喝了点威士忌来暖身子。在这藏身处的里面,有一堆干枯棕黄的石楠和蕨类植物,我们用潮温的斗篷裹紧身子,睡在上面。

半夜里,我醒过来,喉咙上抵着冰凉的铁器——是刀背,不是刀刃。我说:“你为什么要在今晚杀我,卡卢姆•麦卡因斯?我们的路还很长,旅行尚未结束。”

他说:“我不相信你,矮子。”

“你该相信的不是我,”我对他说,“而是我所侍奉的人。要是你和我一起离开,返回时却只有你一个人,他们会知道卡卢姆•麦卡因斯这个名字,因为它会在阴影中传播开去。”

冰冷的刀子依旧架在我的脖子上。他说:“你是怎么到我前面去的?”

“这就是我,而且我以怨报德,给了你食物和火堆。我不太容易迷路,卡卢姆•麦卡因斯,作为向导,你今天干得太差了。现在,把你的短剑从我喉咙上挪开,让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