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大文字纳凉船之战(第4/19页)

“你们好,这石阶好长啊。”南禅寺玉澜用爽朗的声音说道。

那天傍晚,我手里拿着从狸谷不动院的外祖母那里带回来的土产,来到六道珍皇寺的井底探望二哥。

二哥生活在井底的小小浮岛上,粗糙的岩石面上长满了羊齿和苔藓。浮岛上有一座玩具大小的神社,上面挂着写有“将棋大神”的御神灯。灯光照耀下,二哥正盯着棋盘上豆粒大小的棋子。

盛夏也十分凉爽的井底,今天有位稀客比我先到。二哥的棋盘对面蹲着一只肥嘟嘟的深褐色癞蛤蟆。癞蛤蟆看到我呱唧呱唧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矢三郎啊。”这癞蛤蟆竟然是大哥!

变成青蛙的我也爬上小岛,在将棋盘旁边一屁股坐下。

“为什么大哥会在这里?”

“怎么,我来这里让你不爽了?”

“宾客络绎不绝。”二哥高兴地说,“今晚井里有点挤啊。”

“大哥不是去奈良了吗?”

“去了啊,回来后就到这里来了。”

“其实,”二哥说,“我在教大哥下棋。”

据二哥说,大哥为了填补跟玉澜之间的棋术水平差异,低头恳请二哥当教练。这段时间大哥和玉澜频繁互访,围绕着棋盘检验双方是否被“命运的红毛”绑在一起。跟狸猫界将棋实力首屈一指的玉澜对战,虽然没有丝毫胜算,“但至少别输得太惨”。——这倒也符合自尊心强的大哥的行事作风。

此外,我还第一次听说,大哥和二哥搜寻父亲遗留下来的将棋小屋一事有所进展。他们擦掉堆积如山的将棋书上的灰尘,整理父亲的遗产以便学习将棋。南禅寺玉澜也加入了搜寻队。据说她还借走了江户时代出版的、收录了超难残局棋谱的将棋书。

“这么有趣的事怎么不叫上我?”

“你对将棋不感兴趣吧?”

“我对将棋是不感兴趣,但我对父亲的遗产感兴趣啊。”

“本来这也是为了让玉澜做将棋研究。你要是掺和进来的话,肯定总想着怎么用玉澜来取笑大哥吧?大哥会害羞的。”二哥笑着说。

大哥对着棋盘,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大哥和玉澜虽然已经可以隔棋盘相对而坐了,但每天就只是纯洁地下棋、纯洁地道别,简直就是含羞与含羞的碰撞。难道他们想就这样一直纯洁地下棋下到死吗?狸猫界的人原本抱着“反正他们俩最后会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吧”的态度,在一旁守护着他们的爱情。如今也早就看腻了这两人的相处方式。可他们自己依然固执地奉行“东西桥头两相别,石桥还要敲三敲”,将谨小慎微的爱情进行到底。

“你差不多也该将军了吧!大哥。”

我这么说,二哥也表示赞成。

“矢三郎说得没错,你让对方等太久也很失礼,玉澜可随时都准备认输终局呢。”

“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亏你们说得出口?你们说的,谁能保证?”

“我说大哥,毛球之间相互吸引、喜结连理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闭嘴,你这不知廉耻的毛球。”

“怎么,天经地义哪里不知廉耻了?”

“我有我要承担的责任。跟你们这些意气用事、任意妄为的暴徒和抛弃了尘世把自己关在井底的家伙不同,我有我的做法。”

“别生气啊,大哥。”二哥连忙劝解,“矢三郎也是为大哥着想。”

“就是就是。”

“胡扯!这家伙就是抱着好玩看热闹的心态,我还不了解他?”

大哥气呼呼地板下脸不说话了。

“这是从狸谷不动院拿来的药丸。”

我说了和母亲一起去狸谷不动院的始末,二哥苦着脸陷入沉默。想必是在反刍着被外祖母忽视的那些数不尽的苦涩回忆吧。二哥就是对外祖母的事想得太多太复杂。而挤掉二哥独占了外祖母的爱的大哥,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像奈良的大佛一样半闭着眼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