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大文字纳凉船之战(第2/19页)

终于,母亲和我走到了参道入口。

长满苔藓的石碑上刻着“狸谷山不动院”几个字。石碑周围围了一圈信乐烧陶狸,像贴在岸壁上的贝壳一样。这些久经日晒雨淋早已褪色的狸猫,看起来依然健朗地冲着天空哈哈大笑。

前面就是贯穿杉树林的二百五十级台阶。如今,据说每天早上外祖母会率领信徒们在这里爬上爬下锻炼身体,那阵容堪比一条毛茸茸的绒毯。曾几何时,这条石阶是号称“石阶上的桃仙”的母亲,迎击率领“野槌蛇探险队”的父亲的传说之地。

“你看这石阶,已经有点磨损了吧。那是因为妈妈以前每天都在这儿跳上跳下。”

“妈,你就别信口开河了。”

“哪里信口开河?我在这石阶上上下下几千回,它肯定会有磨损,更何况当年还玩得还那么疯。总一郎他们也爬上来过哦,叫什么野兽探险队……”

“不是野兽,是野槌蛇探险队吧。”

“对对,野槌蛇。追着小胖蛇到处跑到底有什么乐趣?”

“结果爸爸为了追野槌蛇最后追到了妈妈,对吧?”

“别把妈妈跟野槌蛇相提并论。首先,你妈妈看起来要比野槌蛇美味多了。”

母亲不满地说完,然后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石阶。

“以前有这么长吗?这台阶是不是直接通往天国啊。”

好不容易爬上台阶进入殿外广场,左手边耸立着一块像悬空的清水寺舞台一样的平台,那上面就是狸谷不动院的正殿,四周绿树环抱。

此时正值炎热的八月正午,来这里参拜的香客不多,寺院内只闻蝉鸣声不见人影。

母亲走近广场右边的一个小神社。

那神社周围也被许多陶狸包围,有长满苔藓的、缺胳膊少腿的,也有新搬来的,还硬塞进了些根本不像狸猫的东西。母亲躬下身,一边轻声呼唤着“有人在吗”一边绕向神社后面。神社后面紧贴着森林的树丛,潮湿昏暗。忽然神社的地板下传来“哎呀哎呀”的声音。凑近一看,一个小小的大黑天佛像正挥动着槌子大笑。[4]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桃仙吗?”

说话的是我舅舅桃一郎,现在负责照顾已经成为一大宗教团体教祖的外祖母底下的信徒们。为祈求长寿健康来拜访的狸猫络绎不绝,如果不靠舅舅进行管理,局面很快就会无法收拾。舅舅看到我很高兴,“好久没看到矢三郎了啊。”

“大哥好久不见,我有事来求妈。”

“是吗,那跟我来吧。”

大黑天转眼间变成狸猫的样子,开始在寺院内跑起来,我和母亲紧随其后。他爬上正殿侧面的台阶,钻过红色的鸟居,跑进通往瓜生山的徒步山道。舅舅爬了少许山道就钻进昏暗的杉树林深处。为了不让外祖母受惊,我和母亲也变回狸猫的样子。

我们很快就来到狸猫们聚集的大杉树下。

树枝上挂着写有“谷神不死”四个大字的红灯笼,下面有几十只毛球在玩“挤馒头”游戏[5]。有戴着珠子大如苹果的念珠转着玩的狸猫,也有将叠好的大般若经当手风琴一样翻动来扇风的狸猫。我伟大的外祖母,纯白的茸毛被大般若经扇出的微风轻轻吹拂,她在软绵绵的朱红色坐垫上团成一团。夏橙般大小的毛团连眼睛鼻子都不知道在哪儿,也无法判断她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我们穿过信徒,走到外祖母面前。

“妈妈,是我,桃仙。”母亲小声说。

茸毛白如年糕的毛球轻颤一下,发出银铃般的声音:“是桃仙吗?”随着年龄增长,外祖母的声音和语调却变得越来越年轻,现在完全是少女的说话方式。

“我是妈妈的女儿桃仙,对不起把您吵醒了。”

“没必要道歉,我没在睡觉。”

“太好了,妈妈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