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蛮舞宴歌 第四章(第2/4页)

“这家伙,总是不哭不笑的,该不会是个傻子吧?”赤蛮认认真真地凑近了我问,“那我们这一趟陪他出来,可就都亏死啦。”

“别胡说,看他的眼睛,他心里头是明白的呀。是吧,大合萨?”楚叶把我抱得更紧了。

大合萨高深莫测地一笑,在马上闭目养神。

后来蛮舞部的营地里,在春天应该到来的时候,我还躺在厚羊绒帐篷的白豹子皮暖龛中,发着呆,不哭也不笑,听到外面的月牙湖在悠长地叹息。几百里长的湖面在崩裂,在被挤压成起伏的冰峰和皴皱,那是它布下的漂亮陷阱。曲折的暗缝和开裂的沟渠隐藏在冰壳下面,它们看上去依然漂亮完好,但却会让踩在上面的人陷入没顶的冰壳下面。大合萨叹了口气,我猜他是在惦记那朵花呢。冰化了,那朵花一定也就枯萎了。

除了他之外,所有的牧民和牲畜都在盼着开春。时间上来看,也该是开春了,可是土地依然冻得梆梆硬,草芽还没有冒尖呢。那些年老的牧民都面目忧虑。他们的牛羊已经吃了一冬天的干草了,形销骨立,风吹得倒。

那时候,我刚刚可以歪歪扭扭地走路。他们已经知道我爱发呆了,但他们都不知道我可以连滚带爬地走得很快,只要楚叶一个不小心,我就会甩脱她的视线,不知道钻到哪儿去。

一天我绕着住的帐篷,从帐篷间数不清(我还没学会数数呢)的拉绳和支柱之间穿了过去,就看到了我舅舅的白色营帐群。我住的帐篷本来就置在他的营帐旁边。没有太长久的犹豫,我皱着眉头选好了目标,手脚着地钻入到一顶小小的温暖的金顶帐篷中去。

这顶帐篷原本是我舅舅的女儿住的地方,她如果还在的话应该是十五岁,可是在半年前,她被蛮舞长青亲自带着十六名骑兵护送到了青阳王子吕贵觥的大帐里,青阳的重骑兵虎豹骑在距离蛮舞的王庭一千尺的地方生生地停住了脚步。蛮舞女人的漂亮的确是天下闻名的呵。而蛮舞云萤则是一千年来蛮舞原上出的最漂亮的女人。三万虎豹骑挡不住她的轻颦浅笑。他们传说她的头发如水纹般波动,她的眼眸如引人投水的湖魅,她的手指都如白玉雕琢而成,她踩过的地面都如被香熏过。她已经成了蛮舞的神话。

帐篷里光线很暗,顶上的天窗被罩子罩住了,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它是被整座放在大车上运抵此处的,因此帐篷内依旧还保留着她走之前的摆设和装置。帐幕四周有厚厚的挂毯,中心是一个香镫朱漆案,上面摆放着银镜架和黄杨木的梳妆盒,红木的盆架上放着黄金涂银妆水盆,一个金香球莲花炉放在地毯的中央,镂空的花瓣中似乎还有洋溢的烟气在冒出。所有的装饰物和物件的纹饰上都有缠绕的花枝,上面雕琢着怒放的含苞的花儿。

我绕过一张金丝楠木的屏风,发现了后面是一张铺着黄色金缕褥的白玉牙床。在屏风的挂钩上,挂着一柄洁白细冗的软牛毛拂尘,一根柳木柄上缠绕银丝的马鞭,一把刀鞘上镶嵌着绿松石的牛角刀。我闻到了这些精美器具上传来的胭脂气息,它们上面似乎还有那个曾经的主人的指痕呢。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到那张床上去的,有细细的香味刺着我的鼻子。在我的手指够到了屏风上挂着的这些器物的一瞬间,唰的一声,她的身影就突然在这暖黄色调的帐篷里重重叠叠地活动开来。我是真的看到啦。

我始终不知道,那些影像是因为她的父母想念她,在这间密封的帐篷里下了密罗系的魔法,让他们总能在这里看到自己的女儿,还是纯粹的幻觉产物。反正那一天,这位普天之下最美丽的女人,就在我的触摸下,在这间小小的帐篷里重生了。

我似乎能看到她的影子坐在镜子前梳头,唱着语调优柔的歌;似乎能看到她光着脚在厚厚的绒毯上奔走,她细细的脚趾踩在绣着鱼鸟纹的金缕褥上面;似乎能看到她张开双臂,慵懒地让香炉熏系在身上的内裳,她的Rx房又翘又挺,跟随她的呼吸颤动,犹如一对快乐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