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12 先知的诅咒

低地苏格兰人大多在两百年前改信了长老教会,有些高地氏族也跟随他们的脚步,但弗雷泽与麦肯锡等氏族则依然保有天主教信仰。弗雷泽家族和法国天主教渊源深厚,信仰尤其坚定。

博福特城堡有一座小礼拜堂,洛瓦特伯爵和家人在此祈祷礼拜,但这个家族的人依然葬在破旧的布尤利修道院,户外的圣坛石板地上平放着许多厚厚的墓碑,洛瓦特族人就长眠在墓碑下。

这里安详寂静,尽管天气寒冷,风势疾劲,我偶尔还是会来走走。我后来知道,阿丽斯特夫人是传说中的“白衣女子”、疗愈者,苏格兰版的白娘子。我不晓得老西蒙的威胁是不是认真的,或詹米把我比作阿丽斯特夫人是不是就能阻止恶人施暴,但我想在弗雷泽家族的墓园,应该没有人会来打扰我。

图书室那一幕过后几天,有个下午我走过修道院倾颓外墙的裂口,第一次发现这儿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之前我在洛瓦特图书室外看过的高个子女人也在这里,她靠着一座红色砂岩坟墓,双臂环抱身体取暖,修长的腿伸直如鹳鸟。

我作势要转身离开,但她一看到我,就示意我上前。

“您是图瓦拉赫堡夫人吧?”她有副轻柔的高地口音,虽是在发问,语气没有一丝不确定。

“我是。你是……玛斯丽?”

她微微一笑,显得容光焕发。她的五官很有魅力,有点不对称,就像莫迪利亚尼的画,长长的黑发松垂在肩上,年纪轻轻就已夹杂了几缕白丝。先知?看起来不太像。

她嘴角一弯,笑容更深:“是,我有灵视。”

我问:“你也会读心术,对吗?”

她笑了,声音消失在吹过断壁残垣的呼啸狂风中。

“不会,但我能从表情判断,而且……”

“而且我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我知道。”我叹了口气说。

我们并肩站了一会儿,看着夹雪的细雨扑在砂岩和墓园蔓生的焦褐色野草上。

玛斯丽突然说:“不过我听他们说,你是白衣女子。”我感觉到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但不像一般人听到我是白衣女子后那么紧张。

“他们确实这么说。”

她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脚,她穿着羊毛袜子与皮革凉鞋,双脚看来修长优雅。我的脚包得更严实,但脚趾已经越来越麻,她的脚趾一定冻僵了。

我问她:“你在这儿做什么?”天气好的时候,这个修道院优美而宁静,但在寒冬冷风夹杂着雨雪时,就不是适合休憩的地方了。

“我来这里想事情。”她浅浅一笑,但显然心事重重。不管她在想什么,一定不是愉快的事。

我两手一推,身体往上撑,坐在她旁边的墓上,开口问她:“想什么事情?”墓盖上雕了一位骑士,胸口紧抱着一柄苏格兰大刀,剑柄和心脏交叉成十字形,整体已经严重磨损。

“我想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大喊,瘦削的脸上蓦然浮现怒意。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预见未来,却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阻止不了?这种天赋有什么用?这根本不是天赋,是诅咒!可是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受到这种诅咒!”

她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墓盖上雕的托马斯·弗雷泽,他安详地穿着盔甲,交叉的双手紧紧握着剑柄。

“你这该死的老头!说不定这是你的诅咒,你和你的该死的家族!你想过吗?”她突然转身问我,眉毛高高挑起,愤怒的棕色眼睛里闪动着激烈的光芒。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宿命而成为这种人?也许根本不关你的事,是因为其他人的宿命,你才有灵视,还因此受尽折磨。你想过吗?”

我缓缓地说:“我不知道。不过经你一说,或许吧!你一定会不停想,为什么是自己,但我从来没有满意的答案。你觉得你有灵视,是对弗雷泽家的诅咒?让他们预知死期?这想法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