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4页)

她拥抱海伦的时间比我长一点;她更不愿意放海伦走。她目送到门口的是海伦;也正是为了海伦,她才悲哀地第二次叹了口气;为了海伦,她从脸颊上擦去一颗泪珠。

刚走到宿舍,我们就听见史凯契尔德小姐的声音。她在检查抽屉,她刚把海伦·彭斯的抽屉抽出来。我们一进去,海伦就被狠狠地骂了一通。史凯契尔德小姐还要她第二天把六样折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在她的肩头上。

“我的东西的确乱得丢脸,”海伦喃喃地低声对我说,“我原来倒是想整理一下,可就是忘了。”

第二天早上,史凯契尔德小姐在一张纸板上用显眼的字体写了“邋遢”两个字,把它像辟邪符般地绑在海伦那宽阔、温和、聪明和显得厚道的额头上。她戴着它一直到傍晚,忍耐着,毫无怨恨,把它看作应得的惩罚。下午放学以后,史凯契尔德小姐一走,我就奔到海伦面前,把它扯下来,扔到火里。她所不能感到的怒火整天在我心里燃烧着,大滴的热泪一直不断地在洗着我的脸颊,看着她那悲哀的逆来顺受的样子,叫我心痛得无法忍受。

在上面讲的那件事发生以后一个星期,给劳埃德先生写了信的谭波尔小姐,收到了他的回信,看来他所说的和我叙述的相符。谭波尔小姐把全校学生都召集拢来,宣布对所谓的简·爱的罪过作了调查,说她能够宣称简·爱已经完全摆脱一切莫须有的罪名,感到非常高兴。于是老师们过来跟我握手,吻我,我的各排的同学发出了一阵欢乐的嗡嗡声。

一个令人悲痛的包袱就这样摆脱了。我从这时候就开始重新努力。我决心排除万难闯出一条路子来。我辛勤地干着,我获得的成功和我的努力成正比。我的记忆力并不是天生很强的,通过实践有了改进;做练习使我的智力变得敏锐了,几个星期以后,我升了一班,不到两个月,我就被允许开始学法语和图画。我学了动词Etre(2)的头上两种时态,在同一天,还画了我的第一所茅屋,顺便提一下,那所茅屋的墙在斜度上胜过了比萨斜塔(3)。那天晚上,我上床的时候,忘了在想象中准备热的烤土豆,或者白面包和新鲜牛奶。往常我总是用这种巴美赛德(4)的晚餐来满足自己内心的渴望。这一晚,我却是在黑暗中饱览了理想的图画,全都是我亲手画的,得心应手地画出来的房子和树丛,别致的岩石和废墟,一群群魁普(5)式的牲口,还有蝴蝶在含苞欲放的玫瑰花上飞舞,鸟儿啄食熟了的樱桃,藏着珍珠般的鹪鹩蛋的鹪鹩窠,周围还盘绕着常春藤的嫩枝,诸如此类的可爱的画。我脑子里还盘算着,我是否有可能把马丹比埃洛那天给我的一本小的法国故事书流畅地翻译出来。这个问题还没圆满地解决,我就已经舒服地睡着了。

所罗门说得好:“吃素菜,彼此相爱,强如吃肥牛,彼此相恨。”(6)现在,我可不愿意拿劳渥德和它的贫困去换盖兹海德府和它平日的奢华了。

【注释】

(1)维吉尔(公元前70—公元前19),古罗马诗人,这里指他的作品。

(2)法语,意思是“是”,“在”。

(3)意大利比萨城内著名的斜塔。

(4)巴美赛德,《一千零一夜》中的一个王子,假装请乞丐赴宴,却又不给任何食物,借以愚弄穷人。

(5)魁普(1620—1691),荷兰画家,善画牲口和风景。

(6)所罗门(公元前1033—公元前975),古以色列王国国王,以富有智慧著称。这段话见《圣经·旧约》《箴言》第15章第1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