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我默不作声,海伦使我平静下来了;但是在她传播的这种宁静中,却掺杂着一种无法表达的忧郁。她说话的时候,我隐隐感到一种悲哀,却又说不出它从何而来;她说完以后,有点儿气喘,短短地咳了一阵嗽,我一时忘掉了自己的悲伤,对她产生了一种朦胧的关切。

我把头靠在海伦肩上,用胳臂搂着她的腰;她把我拉过去,让我偎依着她,我们在寂静中休息着。我们这样坐了不久,又进来了一个人。大风起来,卷走了天上的阴云,月亮露了出来;月光泻进附近的窗口,毫无遮拦地照耀着我们,也照耀着走近来的那个人。我们一眼就认出,来的是谭波尔小姐。

“我是来找你的,简·爱,”她说;“我要你上我屋里去。海伦·彭斯跟你在一块儿,那她也来吧。”

我们去了。由监督带领着,我们得穿过一些错综复杂的过道,爬上一道楼梯,才能到她的房间。房间里生着熊熊的火,看上去很舒适。谭波尔小姐叫海伦·彭斯坐在壁炉旁边一个低低的扶手椅上,她自己在另外一张上坐下。她把我叫到身边。

“一切都过去了吗?”她低下头来看着我的脸问。“你的悲哀都哭完了没有?”

“我怕永远也哭不完。”

“怎么呢?”

“因为我是冤枉的;现在你,小姐,还有别人,人人都要以为我是个坏孩子了。”

“孩子,你自己证明是怎么个孩子,我们就认为你是怎么个孩子。继续做个好姑娘吧,你会叫我们满意的。”

“我会吗,谭波尔小姐?”

“你会的,”她用胳臂搂着我说。“现在告诉我,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说的你那位女恩人是谁?”

“里德太太,我的舅妈。我舅舅去世了,他把我托给她扶养。”

“那末,她不是自愿收养你的?”

“不是的,小姐。她不得不收养我,还感到遗憾呢;可是我常听用人们说起,我舅舅临终的时候,叫她答应了永远扶养我。”

“好,简,你知道,或者至少我要告诉你:犯人受到了控告,他总是允许为自己辩护的。人家责备你撒谎;你在我面前,尽量为自己辩护吧。把你记得的真实情况都说出来;可是不要加点什么,也不要夸大。”

我在心底里决定,一定要说得非常有分寸,非常正确。我思考了几分钟,把我要说的东西有条有理地安排了一下。我把我忧郁的童年生活的故事一古脑儿都讲给她听。我激动得筋疲力尽,用的语言比平时发挥这个悲哀题材的时候要温和得多,而且还记得海伦的关于憎恨过度的警告,因此在讲的时候,加入的怨恨和苦恼要比平时少得多。这样压缩和简化了一下,听起来更真实可靠。我一边讲一边觉察到,谭波尔小姐完全相信我的话。

在讲故事的时候,我提到了劳埃德先生,说他在我昏厥以后来看过我,因为我永远也忘不了我认为可怕的那一幕红屋子里的插曲;在详细描述的时候,我的激动肯定在某种程度上越出了界限,因为,里德太太不顾我发疯似的求饶,把我第二次锁在那间闹鬼的黑暗屋子里的时候,紧紧揪住我心的那种剧烈痛苦,是什么也不能在我记忆中使它缓和的。

我说完以后,谭波尔小姐默默地看了我几分钟;然后说:“我有点认识劳埃德先生;我将写封信给他;要是他的回信和你的叙述相符,那就当众给你洗雪这一切莫须有的罪名。简,在我看来,你现在已经是无罪的了。”

她吻吻我,仍然让我留在她身边(我满心喜欢地站在那儿,因为看着她的脸、她的衣服、她的一两件装饰品、她的白皙的额头、她的一簇簇光亮的鬈发和明亮的黑眼睛,我获得一种孩子的喜悦),她开始和海伦·彭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