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第8/18页)

陪你一起练,是不同的。但今生,只能隔了这面具强作欢颜,除非寻得那人,恢复容颜。可听说,那位大师已经死了。锦瑟苦涩地想,原来她想求的一切,并不是当初想要的夸赞。世人再多的关注,抵不上明月的一个肯定。

回不去了。她凝思,拨响一个音,弦抽筋似的,挣断了。

明月垂下眼帘,“今日我应了邱大人的约,不能久留。”他顿了顿,迎上她透彻的笑容,立即闪开,“我先去了。”锦瑟点头,他走了也好,近日心神竟格外的乱。

夜色里繁华依旧,明月抱瑟下了画舫,锦瑟立在船头,觉得一河的热闹都随他去了。她想起什么,叫住他,匆匆返回,取了件貂鼠披风递上。明月心上一暖,点点头,“外边风大,你回去罢。曲子的事不急,你若是累了,多歇一阵。”

她一身彩衣,在暗色中艳媚生辉,明月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含笑告辞而去。

他本想雇车,转念,顺了路慢慢往僻静的街巷走,兀自想着心事。天色尽黑,风卷起地上尘埃,扑打在身上,寒意肆虐地朝每个角落里钻。明月抱紧乐囊,不觉加快了步子。走过一条街,听见兵刃相交,如急锣紧鼓敲得人心慌。他好奇地赶了过去,见到白布裹伤的望帝,正在独斗一群蒙面人。

明月见过这个男子,记得他冷漠的眼神,只有在见到锦瑟时,会如火燎原。他的伤似乎不轻,八个人兵器接连出击,便有些应对乏力。明月虽不知武,却看得出对方出招凌厉,再下去只怕要撑不住。当即掀开乐囊,双手齐为,一连串曼妙的乐音飞跃而出。

望帝一遭伏击,便知来者俱是一流好手,再看攻击的角度,无不掐准了时机,像是熟知他的武功与脾性。按下惊疑,他摒弃杂念全力应付,缠斗了一阵后,心底不由渐渐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是身边的某个人,要杀他。总社的地址极为隐秘,日常传讯从未查到有人将不利玉狸社,三十二名高手竟会一朝全灭。望帝打了个寒噤,他们是间者,能骗过他们的自然也是,玉狸社里一定早早混入了奸细。敌人放了多长的线呢?三十六处分社,有多少已朝不保夕?

他一分心,对方看出破绽,倏地两剑刺中他肋下。望帝忍痛闪开,忽然,听到了明月的乐声,如潮水抹平细沙,令他的心回到自己的刀上。瑟音一扫在河上的轻柔,铿锵如长剑出鞘,又如群马奔突,风卷残云般扫向众人。望帝心下感激,更知其中凶险。明月不过一介乐师,他须竭尽全力,在对方向明月出手前,剿灭劲敌。

乐音中杀伐渐起,望帝挥刀如雨,气贯长虹,在夜色里舞出一道道煞白的光芒。他信心回复,乐音又从旁协力,恍如滔天巨浪层层荡去,立即压制住对方攻势。望帝只觉无法遏止,有股气力不断在后背相推,手中刀像被人握住,会自动往对方要害攻击。顺应乐音起伏,他的招式越来越神出鬼没,往往陡然而出,不可捉摸。来人怒极,有两人转身,向明月挥剑。

锵。弦起如拉弓,瑟音如射箭,来人猝不及防,剑势仿佛遇到阻碍,突然凝顿。锵。瑟音又高了一阶,绷紧的十九根弦,像蓄势的豹子,后退,为了前冲。利爪伴随风起,不可阻挡。锵。乐音有诸色,橙黄暗紫,鸦青绛红,眩目的色烧进人心,来人迷了眼,手中的剑失却方向。于是望帝来得及,在两人的剑未削到明月时,后发先至。

拦住了那两人,背后的杀招乘虚而入。一波波攻击,铁打的人亦会疲惫,明月柔若无骨的手指,不知疲累地疾奏。瑟音不停,如一根劲竹撑住了望帝的脊梁,使他激战未感力竭。战得久了,望帝察觉到乐音中的奥妙,一声声像是弹进他心底,如醍醐灌顶,身心焕然一新。对伏击他的杀手来说,乐音却是拦潮的坝,捉虎的笼,将他们限在方寸之地,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