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破国箭(18)

  他手一扬,阻止公孙婴再说下去,轻拍车轼,车驾立刻向前,十六名下大夫披甲跟随。

  公孙婴眼巴巴地望着车队穿过济北军的战线,又穿过黎军战线,直入城门,才回过来头,望着身后一大群目瞪口呆的大夫们。

  “大人……”

  “备战。”

  “少府大人已经……”

  “现在这里我说了算。备战,派人收缴黎军已经放弃的兵刃,把投降的黎军带到城外看管起来。”

  一名下大夫小心翼翼地道:“此乃是弃战,不是投降……”

  “朝廷章程里,没有弃战这一说,”公孙婴白了他一眼,道:“我不知该如何处理。听好了,就按投降办理!立刻解除全城黎军的武装,直到一切水落石出为止!”

  马蹄声踏在熟悉的街道上,嘚嘚作响。有生以来第一次,看不见苏城里熟悉的街道、人物。清脆的马蹄声,如同一道道划过黑暗的闪电,街道、房屋……一次次闪现,又持续不断地隐入黑暗中。

  有苏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尽力去倾听,去寻找——

  没有动静。没有鼎沸的人声。也没有往日日暮时分,家家户户烹煮夜宵的熟悉味道。

  周礼,过午不食。但苏民总是劳作到很晚,直到日落西山,才归耕回城,叔伯兄弟、邻里友朋,坐在街头巷尾饮酒而歌;姑嫂妯娌忙着为家人做一日里的最后一顿晚饭;垂髫幼童,奔走游戏,喧闹不已……

  如今这一切都不见了。

  偶尔,马蹄声在冷清的街头踏出冰凉的“嘚嘚”声,声音照亮的狭小空间里,会闪过一两个灰蒙落到实处的人影。

  虽然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有苏却看得清楚,那些不过是躲藏在黑暗中的黎国士卒。

  苏民呢?这里还是故国吗?仅仅过去两个多月,那个曾经的家园物是人非,从此再难寻觅了吗?

  一股股热浪从衣袍中喷射出来,将他的袍子高高鼓起。他知道这是什么力量,却不去阻止它。不必阻止……也无法阻止……

  车队走到城中,却不走上坡,直上正殿,而是转向了右下,穿过一条长街道,绕到了小山的背后。

  有苏侧耳听去——山坡上父亲曾经居住过的小院落里没有人声,只听得见那株大树在风中孤独地辄辄作响。

  他以为这便要下车,从小路上山,不料车子一转,一路向下,竟似往下城方向而去。

  只听呙葛真备问车右贾岸力:“此去何处?莫非黎侯不在城中?”

  贾岸力道:“属下不知——黎国车驾引路,不见其停车。”

  呙葛真备便不作声。过了小会儿,越发觉得不对,便问有苏:“此处往下,右有河岸,左有民居,前有树林,是何去处?”

  有苏“啊”了一声,低声道:“此去乃是鄙国的大社、兆域所在。”

  所谓兆域,其实便是墓地。

  自来习惯,墓地都修建在各国的大社之旁,因为乃祖先安眠之地,所以称为兆域,取其吉祥之意。

  呙葛真备十分不解,道:“难道黎侯将死,这便要下葬了么?”想想,却也没有诸侯薨逝,葬在他国兆域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