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5/5页)

彭玉堂走的时候给我开了一副药,主药是茯苓,配以龙齿、参须,辰砂辅佐,让家里人直接到南庆仁堂去抓,说别处的药他不敢保险。南庆仁堂是京城大药铺,总店在东珠市口往南路东,五间大门面,门脸讲究,夏天门口挂着木夹板的细竹帘,春秋挂着木夹板的蓝大布,冬天是黑绒云头,纳寿字回纹的棉帘子。我们家人说,彭玉堂有南庆仁堂的干股,所以他开的方子都得上南庆仁堂抓。

就这么着,彭玉堂毫不费劲儿地把我从死神那儿拽回来了。第二日早晨我喝了一碗粥,下午吃了一碗汤面,到第三天就开始吃肉包子了。彭佟麟来看我,他的胳膊已经一点儿事没有了,听说上午还在学校推了铅球。我对他说,你们家园子里你妈的石头像不好看,忒恶了。

彭佟麟说,那个石像不是他妈,是蛇发女妖美杜沙,是他母亲生前托人仿制的名人名作。

我说,我还以为那是你妈呢!

长大以后,对美术有兴趣,我在各处看了不少意大利雕塑,那些人物,无论是神还是人,眼睛的处理都是两个白球。

五十年代中期,彭佟麟转学走了,走时也没打招呼,有人说彭玉堂回山西老家了,有人说进了中南海,当了国家领导人的专职医生,他们家那座空旷硕大的宅院被某机关占用,出出进进都是穿制服的人。那个满脑袋是长虫的美杜沙也不知如何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