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4/4页)

父亲说,玉堂春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我说,天下没有彭玉堂治不好的病,在中国的大夫里边,我顶佩服的就是彭玉堂。

父亲不想接我的话茬往下说,我便知趣地闭了嘴。伺候父亲躺下,正准备离去,父亲拉住了我的手,轻轻地问我,丫儿,你知道什么是无枝可栖吗?

我看着父亲,不知如何回答。

父亲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再没有睁开。

母亲收拾完了,将屋里屋外仔细巡视了一遍,甚至连挂在廊下铁丝上的衣服架子也没忘了将它们排列整齐,临睡觉,进到套间又出来了,对我说,丫儿,难为你了。

我说,妈……

母亲说,记着,再难也不要去找你南营房的舅舅,旧警察的事儿让他说不清楚,别添乱。

我说我不难,我能有什么为难的呢?

母亲半天没说话,把我像小孩一样楼在怀里,自从长大以后便和母亲没有过这样的亲昵了,母亲的举动让我很不习惯。母亲在我耳畔轻声说,真有什么事大秀会过来的……

临进睡房门,母亲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小名叫盘儿。

那是母亲第一次谈到她的小名,现在想,她是把这个名字透露给我,让我记住什么。当时我说,怎么叫盘儿呢?

母亲笑笑说,头发多,辫子盘在脑袋上,像个盘子。

我想,母亲的情结还在门口那堆头发上,便说,您头发好,用不了两个月,新的又长出来了。

母亲说,长出来我还梳辫子,把它们盘上。

我没理解父母的意思,那天晚上,西边的天际不停地在打闪,将窗户晃得一亮一亮的,亮光让我睡得很不安稳。就在这明暗的瞬间交替中,三瓶安眠药让我隔壁的父母双双去了它界,当我在第二天看见并排躺在床上,穿戴齐整,安静如睡的父母时,我真正的知道了什么是“无枝可栖”!

无父可怙,无母可依。

……

如今,我不知工厂的内查外调将会是怎样一种结局,生活,已经让我学会了坦然地承受命运的任何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