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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王国甫从工厂谈判完了没回箍筲胡同,上了我们家。一进门,脸色十分不好看,也不理老张的寒暄,照直奔了后院父亲的书房。母亲知道王国甫心里不痛快,告知我们家的孩子们,谁也不许嚷嚷,不许闹,不许往后院跑,连我们家的胖狗阿莉也被拴了起来。

母亲进去送茶,听见父亲在问他的老同学,签字了?

王国甫说,签了。

王国甫的眼圈红了,父亲拍了拍老同学的肩没有说话。母亲知道,在与儿子的较量中,王阿玛是输了。数十年后的北京工商史记录这次运动说,“罢工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锻炼了工人阶级,打击了资产阶级的嚣张气焰”……

对这次罢工,在我们家族中还有着额外的记忆,就是那天晚上,王利民陪着他的妈来到我们家,接王国甫回家。母亲回忆说,那天王阿玛在饭桌上几乎没话,只是一杯一杯喝闷酒,菜也没吃几口。王阿玛喝得脸色煞白,酒气全走了心,别人也不好拦。

王利民进来刚叫了一声爸,就被王国甫抽了一个嘴巴。我父亲没拦,王太太也没拦,都觉得王利民白天做得有些过分,教训教训这小子是应该的。王利民捂着脸站在他父亲对面,窘得说不出话。半天,王利民说,爸,我知道您有气,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出牺牲。

王国甫说,我的牺牲够大了,不但是工厂,我连儿子都搭进去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