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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回来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掌管了叶家的一切,她从一明和尚手里接过了骨瘦嶙峋的叶四爷,用自己的肩牢牢地扛住了即将倒在台阶前的丈夫,滚烫的洗澡水,温热的南炕,干松的衣裳,熬得起皮的小米粥,恍惚中的父亲明白,到家了。眼前这个体贴周到,美貌干练的妇人就是他的太太,是将与他白头偕老的妻子。

真好!

我的父亲在北屋的南炕上整整躺了六个月,溃烂的双腿在名医彭玉堂的医治下总算收了口。这期间,他在小炕桌上详细记录了江西之行的始末,取名《陶阳窑变》,要不,我也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一明和尚在北平没有停留,将父亲送到就立刻返回江西了,还住在那座庙里,贝叶蒲团,青灯古佛,长参寂静,了却余生。李居士还在,还做着粗淡的茶饭,只是广智走了。

我的父亲江西一行撞进了革命怀抱又撞出来了,让人很遗憾。母亲的观点不同,说我父亲若是跟着小连走了,未必能有今天,没听小连说么,他的战友十个没留下一个,他能活下来是侥幸。父亲若没有“侥幸”当然就不会有今天的我,能到人世上走一走是件很美好的事情,这么一想,我又不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