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12页)

"告诉你个事,肯定让你马上跳起来。"

"那你别告诉我了。"

"好吧,不告诉你了。"

晓鸥翻了个身。老猫一般不会这么早起来。你要他起早,他会说:"干吗?我又不卖鱼!"

"挂了啊?"老猫在她奇痒的好奇心周围骚动。

"快说什么事!"

"你不是叫我别说了吗?等你起来穿上衣服再告诉你。"

老猫的调情都是通过这类话进行的。话颇清素,调调特荤。

"快说啊!"

"你看,我和你老急不到一个地方,急不到一个时间。"他色迷迷地笑了。

晓鸥挂上手机,眼睛却盯着它小小的显示屏。她已经全醒了。手机铃响,小显示屏上亮起老猫的"猫"字。晓鸥等铃响到第四遍才接听。

"把我当谁了,不接电话?"老猫问。

"正穿衣服呢!"晓鸥用他的语言调戏他。

"哎哟!……"对方出来一声烂醉的声音。近四十岁的女人身体真裸到他面前,可能会让他醒酒。

"快说什么事,我穿完了。"

"穿完了还有什么事?直接回家。"

"老流氓,你还没完了!"

"老流氓是不错。就跟一个人没流氓过,对吗?"

"烦不烦啊你?"小四十了还让老猫惦记,不易。她也就只有老猫这种人惦记了。连史奇澜都不惦记她了。两年多一点音讯都没有。

"你一直惦记的那个人浮出水面了。"老猫说。

"谁?!"她的直觉已知道是谁了。

"姓段的。人间蒸发有两年多了吧?"

"他在哪里?"

"我小兄弟在大仓看见他了。还挺会尝鲜,刚开业他就来了。"

晓鸥想过多少种面对段凯文的画面?多少种责问和讨伐?现在她什么也想不出,完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现在他回房间去了。昨天一夜肯定玩得很爽,一早有力气游泳!"老猫说。

午饭时间老猫替晓鸥把消息完整化了。段凯文经一个朋友介绍,找到了一个刚刚在银河贵宾厅上班的叠码仔。一个十几年前偷渡到妈阁的广西仔。他从广西仔手里借了二十万筹码,玩了十几个钟头,赢了七八万。

一下午时间都不够晓鸥来想怎么办。一个人失信失到这程度,反而无懈可击。消失两年多还冒出来?别人都羞得活不了,他反而无事,照样在天黑之后来到赌厅。

老猫买通了中控室的头头,允许他和晓鸥从监视镜头中观察段凯文。段除了人添了层膘和肤色加深一点之外,毫无变化。两年大隐,又是一条好汉。他穿着一件深色运动夹克,浅色高尔夫裤,阿迪达斯运动鞋,好像他抛下所有债务所有人只是去度了两年的假,打了两年的网球或高尔夫。

荷倌开始发牌,段跟他的三个赌伴都押了庄。翻开两张牌,庄家赢。晓鸥从不大的监视仪屏幕上细看段凯文往回刨筹码的动作,比当年更具活力和贪婪。他不是贪婪赢来的钱,而是贪婪赢的本身,或者赌博本身。

老猫在屏幕前为段当啦啦队,同时当教练:"押得对,押太小了,妈的,蛋给吓软了……好!好!……再出个三点、两点也行……好,三点!小子赢了!……"

晓鸥回头看一眼老猫,干这么多年了,兴头还这么大。老猫的头发几乎全白,虽然才四十五岁。他从不承认为拖债的赌徒着急生气,但他的头发承认。还有他的肠胃承认。老猫碰到顽劣的客户欠债躲债,他会出现一种滑稽的生理反应:不断打嗝,平均两秒钟打一个响嗝。现在他为段凯文的赢开始打嗝。

"走,到厅里去!"老猫拉晓鸥。

"等一会儿。"

"等什么呀?再等连这点钱都要不回来!有几十是几十。"

晓鸥还是盯着监视器上的段凯文,似乎怕对峙的时候对错了人。

"你不会是怕这家伙吧?"

晓鸥给了老猫一个"少小看人"的厉害脸色。但她似乎是怕那家伙。他的无法无天、敢作敢为让她常常感到理屈词穷。还让她错觉他如此行为是否会有某种凡人看不透的依据,某种使他有恃无恐的根底。没这根底他到哪里养得心宽体胖,一脸润泽?没这根底他敢再回老妈阁来?那摸不透的根底让他大大方方回到赌台边,继续不认输。从抽象意义上看,不认输没什么不正确,不认输应该算男人的美德,或许这就是段凯文无法无天的依据?谁说我段某输给了妈阁各个赌场一亿几千万?我这不还没死吗?到咽气之前,我都不能算最终的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