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终于抵达了一个车站。小可说会有车来,还不太晚。于是我们停了下来。这是我二十岁的第一个夜晚,在这座繁华而冷漠的城市里,我们找不到回燕园的路。我们走过了许多街道和马路,又跟着一辆破旧的公车走了很久。我们疲惫不堪,行人已经不多。这是北方冬天的一个夜晚,需要围巾和手套的夜晚。小可在此已经生活了三年,却和我一样迷失了方向。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冷暖自知。许多树没有影子。

于是我们开始等待一辆能载我们回燕园的车。这辆车和这座城市里其他的公车没有什么不同,粗笨、陈旧而冷漠,但只有它能载我们回燕园。我这才发现原来坐下来会更加寒冷。小可抱着我,她有很暖的大衣。在行走中的某个时刻,我甚至怀疑我们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走成风中的风。小可张望着车来的方向。车仿佛来自一个并不存在的地方,载我们一程后,又会消失在冥冥之中。我眼前有许多车辆一闪而过,像我生命里的许多人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他们的影子。这些车辆都有一个将要抵达的地方,奔驰因此变得重要。更多的车辆从我们眼前晃过,我们要等的那辆车始终没来。我们就将在这样的等待中老去吗,我想。许多人靠近我,然后离开,许多人从我眼前晃过,而我要等的那人,来了没有?我靠在小可怀里,感到安慰和温暖。

我并不牵挂于那辆车的到来与否。我是个习惯等待的人,早已知道等待的虚幻。许多车灯晃花了我的眼睛,我想休息。其实许多人都在等待着这样的一辆车,载他们去安全温暖的地方。在许多个寒风吹彻的夜晚,许多人因为这样的等待而活了下来。在一个又一个城市里我见到了一张又一张贫瘠的脸,充满着欲望和令人心碎的梦想。许多人在等待里渐渐变得一无所有。衰老不会放过每一个四处游荡的灵魂,在等待中,年华逝去。

我们的车还没有来。等待中的焦灼于我早已不再陌生。此刻我心如止水。等待使我们没有陷入彻底的寒冷中,我想这就够了。欲望是激烈的,等待静如秋水。而我们的许多等待不过是在欲望的煎熬中短暂的停顿。我知道我们常常盗用等待的名义。生活驱赶着我们,我们身不由已。过了11点就没有公车了,时间在慢慢逼近。今夜我只想纯粹地等待,等待一辆车。那辆车会带我们回燕园。

这一刻,我们洁净而美好。

2001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