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第2/3页)

北大的老师上课大多不点名,逃课在这里很方便。这使懒鬼不会被关于点名的噩梦惊醒,也使某些有特殊性情和禀赋的学生能率性为之。也许许多老师都不得不承认,大部分按时听课的学生都只是平庸之辈,而在那些游荡于课室外的学生里或许还有几个天纵之才。然而除了某些极冷僻的专业外,北大的多数课堂里都会有旁听生来填充由逃课生留下的空隙,这也使课堂显得非常拥挤。北大历来有默许外校生旁听的传统。许多旁听生早早赶来课室占位,后到的正式生反而没有座位。由此一些课上明确地提出让旁听生留出前几排座位,以保证正式生的出勤。我每次都会坐在最后几排。这样除了避免尴尬外,碰到不好听的课,还可以偷偷溜走。我听的课并不多。印象深的有钱理群、洪子诚、吴晓东诸位先生的课,从他们的课上我获益良多。钱老师2003年退休了,这成了许多后进北大的学生的遗憾。钱老师讲起课来非常投入,有一股浑厚的气势。他使你不知不觉就进入他的语境中。他牵引着你,同时逼着你不断思考。钱老师头很大,讲得满头大汗是常有的事。我想在许多次忘乎所以的时候,他一定把什么都给忘了,包括额上的汗珠是否该稍微擦擦。课室里只有他的声音和思考在不断地回旋突围。

北大每个周末都有舞会。舞池前的小车可以从门口一直排到对面的哲学系。有些女生被小车接走。这是一个唯物的时代。爱美的女孩子需要高级化妆品,需要精致的生活。当然,也需要爱情。中文系的一位教师曾对此表示过愤慨,他的话至今仍在被人不断引用着。而一位中文系女生却是这样回应的:“难道要我在他没钱了再去爱他吗?”我在课堂上听到老师复述这句话时也听到了四起的笑声。这的确是一个巧妙的回答。唯物是因为精神上的虚无吧。那些美好的品性已经越来越不被人们信赖了。我们不断擦肩而过。我们都在为实实在在的利益奔波。五十步又何必笑百步呢?其实,舞池里的人大多是不会跳舞的,他们只会扭动身躯。那里适合发泄。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低沉单纯的吉他。据说以前中文系门前的静园草坪上几乎每晚都有人弹唱。这两年因为施工,已没有人来。北大是个适合喝酒、写诗和恋爱的地方。在此应该有很多歌手和诗人。而平时他们都踪迹全无。这些风流人物也许已相继离开,也许在人群里隐姓埋名。美好的东西迟早会风流云散吧。而我相信不管如何时过境迁,这座园子里总会有年轻的人们在行走和歌唱。

爱情在这座园子里诗意犹存而飘忽不定。据说31楼是公主楼。31楼前的道路两旁全是银杏。秋天的时候,我常从这条路上走过。杏叶黄得忧伤而灿烂,经不起风吹。这里的确很适合王子和公主俪影双双。不过王子和公主总归要毕业的。美好和季节总归要逝去的。听朋友说很多人都在大四分手了。生活自然比爱情强大,它不动声色,却令你无法抵挡。一次我从楼前经过,听见从某个宿舍传出的哭声。那几近号啕的哭声令人心颤。我想恋爱中的男生总会心疼自己的女友吧。不过有些伤害还是无从避免。一个朋友曾对我描述过他和女友在灯火辉煌的淮海路上牵手行走的情形。他说那茫茫的灯海令他感到一种深刻的孤单,同时感到偌大一个都市,只有这女孩的手令他温暖。可最终,还是分手。我想这样的情境或许是许多人爱情的缩影。在某个时刻,我们是如此深地体验过彼此的重要。那样的体验令人销魂、痛楚、忧伤,而无法永远维系。我和他在谈起爱情的时候更多是在感叹年华的易逝和生活的残忍。我们一起分享了许多彼此的故事,也一起用歌声怀念了我们曾深深爱过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