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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客络绎不绝地走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长途旅行的疲惫之色,但看上去心情都不错,很快找到前来迎接的人,笑逐颜开地上前打招呼。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

茂树比其他乘客出来得稍晚一些。对赖江来说,满头白发就是他的标志。她想和丈夫四目相对,但他好长时间都没有发现妻子,肩上背着小背包走了过来,感觉有些呆滞。

茂树旁边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他姓草野,是茂树的助手。他先发现了赖江,笑着冲她点头致意后,告诉了茂树。

看到她后,茂树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托了托金丝边眼镜。

两人慢慢向赖江走来。

“回来了,路上累了吧?”赖江对丈夫说,然后看了看草野。

“有气流。”茂树突然说。

“气流?”

“快到日本的时候飞机有些摇晃。”草野解释道。

“是那种机体的固有弱点,性能不差,但操纵系统有问题。”

好久没有回国了,对久别的妻子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于飞机的——赖江诧异地注视着丈夫,但并没有生气。几十年前就是这样。

“马上回家,还是在什么地方喝点东西?”赖江交替看着两个人。

“都行。”

“快回家吧,”茂树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干吗要在这种地方喝那么难喝的咖啡。”

“那我把车叫过来。”赖江取出了手机,通知在停车场等候的包租汽车的司机。

草野要乘电车。和他分手后,赖江和丈夫一起来到乘车区,一辆黑色高级轿车恰好滑了过来。

“坐机场大巴就行了。”汽车启动后,茂树低声说。

“隆治为你准备的,说不能来接你,以此来表达歉意。”

茂树吐出一口气,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我也不值得华屋社长亲自来迎接。”

“别这样说……他一直盼着能见到你。”

“那无非是客套话。行了,我知道了。”

“他要在除夕之夜举办Party,想邀请你参加。”

“嗯?”

“华屋办的,听说把整艘船包下来了。”

“船上晚会?他就是喜欢这些花哨的玩意儿。”

“去不去?”

“我不去。如果你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自己去就是了。”茂树目视前方干脆地说,言外之意是“我怎么可能去呢”。

这也在预料之中,赖江并没有吃惊,也没有问理由。

纯学者型的茂树本就不喜欢生意场上的话题,所以早就和以赚钱为人生价值的内弟不和。当然,两人见面时也会说些场面上的应酬话,但赖江十分清楚,茂树从未和弟弟坦诚地谈过心里话。

“从西雅图寄来的东西收到了吗?”茂树问道。

“两天前到的。没想到会那么多,吓了我一跳。”

“是吗?我已经处理掉很多东西了。”

“资料之类的已经搬到书房了。”

“嗯。”茂树点点头,“草野的问题必须解决。”

“不能把他带到大学吗?”

“本来是这样打算,可还不好说。和系主任通过电话,说是现在不缺助手。找工作不容易,留校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草野不能找家企业上班吗?”

“如果航空业景气,我们就不会这样回来了。算了,草野的事我想办法解决。”茂树重重地叹了口气,“或者去大学,或者再回去,别无办法。”

赖江还是能感觉出丈夫的失落。这样坐在他身边,也无法感觉到他以往的劲头了。几年前送他去机场的时候,他全身都散发着热情,还说出了豪言壮语:今后的生涯都用来开发划时代的装有新式喷气式发动机的巨型飞机。

两周前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说突然决定回国。本以为他这样专心于研究的人也希望在祖国迎来世纪之交的新年,但事实并非如此——听说研究中止了。详细情况赖江也不知道,但肯定和航空业的低迷有关,经常听到美国现有客机数量过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