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之死:镜次三(第3/4页)

“害怕你?”他转着眼珠子说,“我快死了,我会怕你?”

“害怕靠近我。”

他接受了。我的老爷子转开视线,回忆起他的过去。

“这肯定和我的父亲有关系。”他说,“我父亲是个酒鬼,我从没告诉过你,是吗?他是个酒鬼,最糟糕的那种。有时候他醉得都不能自己买酒喝。他有段时间一直让我去买,但是后来我不干了,不愿意干了。最后,他叫他的狗‘杜松子’去买,让它带着空酒桶去街角的酒馆,然后装满啤酒回来;他在狗的项圈里塞上一美元纸币来付账。有一天他一张一美元的钱都没有,只有一张五美元的,他就把五美元塞进了它的项圈里。

“狗没有回来。虽然醉成那样,我父亲还是跑去了酒馆里,却看见那条狗坐在凳子上,喝着双份马爹利。

“我父亲又生气又伤心。

“‘你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我父亲对‘杜松子’说。

“‘我以前从没那么多钱。’‘杜松子’说。”

然后他看着我,毫无悔意。

“你做不到,是吗?”我提高嗓门,咬牙切齿。

“我当然做得到。”他说。

“好呀,”我说,“来吧,跟我说说。跟我说说你的家乡。”

“阿什兰。”他舔舔嘴唇。

“阿什兰。那儿什么样?”

“小,”他神情恍惚,“小极了。”

“多小?”

“太小了。”他说,“你只要插上个电动剃须刀,路灯就会变暗。”

“头开得不好。”我说。

“那里的人贱兮兮的,”他说,“他们吃豆子就为了洗泡泡浴能省点钱。”

“我爱你,爸爸,”我凑近他说,“你不该这样对我。你让我太难受了,帮帮我。来吧,你小时候什么样子?”

“我是个胖小子,”他说,“都没人和我玩。我胖得只能捉,没法藏,就有那么胖。”他接着说,“太胖了,我得分两次才能离开房子。”他没有笑,因为他不是想开玩笑,他只是做他自己,不这样他做不到。一层伪装下面是另一层伪装,一层又一层,再下面才是那痛楚黑暗的东西——他的生命,我们彼此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只能说:“最后一次机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行我就离开。我走了就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我再也不做你的捧哏了。”

于是他对我说,我的父亲,这个在我面前渐渐死去的父亲,虽然就他的状况而言他今天看上去不错,他说:“你今天不对劲,儿子。进步不小呀。”他尽力模仿着喜剧演员格鲁乔,眨眨眼睛以防万一——这很冒险——我相信他是认真的。

我居然真的相信他是认真的,这就是问题所在。我站起身要走,但是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用我以为他已经不再拥有的力量拉住我。我看着他。

“我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他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我以前就预见过。我知道它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发生,但不是今天,别担心。”

他完全是认真的,我相信他,我真的相信他。他知道。我脑海中的思绪千丝万缕,但我什么也说不出口。我们的眼神就这么锁在一起,我充满好奇。他知道。

“你是怎么——为什么——”

“我一直都知道,”他声音微弱,“我一直有这种力量能看见。我打小就有这种能力。我小时候做过一些梦,然后尖叫着醒来。第一天晚上我父亲进我的房间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他我梦见我的斯塔希姨妈死了。他向我保证斯塔希姨妈平安无事,让我继续睡觉。

“但是第二天她死了。

“一周左右之后,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另一个梦,我尖叫着醒来。他又来到我房间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他我梦见爷爷死了。他又对我说——虽然声音可能有些颤抖——爷爷没事,我又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