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之死:镜次二(第3/4页)

“问得好,”他把嗓门提高,“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能回答,不管用什么方式。但这让我想起——要是你听我说过就打断我——耶稣为圣彼得看门的那天。反正耶稣那天是给他帮忙。有个人慢吞吞地走到天堂门口。

“‘你有什么作为得以升上天堂?’耶稣问他。

“那个人说:‘其实真没什么。我只是一个穷木匠,平静地过了一生。我一生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耶稣提起了兴趣。

“‘是的,他是个了不起的儿子,’那人说,‘他的诞生非比寻常,又经历了巨大的转变。后来他扬名世界,直到今天还深受人们爱戴。’

“基督看着这个人,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说道:‘父亲,父亲!’

“那个老人也拥抱了他,然后说:‘匹诺曹?’”

了口气。我笑了,摇着头。

“听过。”我说。

“你应该打断我。”他说,讲完后明显有些体力不支,“我还剩几口气?你不希望我把它们都浪费在过期的笑话上吧?”

“你最近不大可能学新的吧?”我说,“反正就当是那种精选,大汇总——爱德华·布龙典藏笑话集。它们都很有趣,爸爸,别担心。但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哭笑不得。他一辈子活得就像乌龟,戴着一个感情背甲,防守严密,根本没法进入。我的希望是在这最后关头,他能对我展示他脆弱温柔的下腹。但是他没有,现在还没有,而我傻乎乎地以为他会。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每次我们接近一些有意义的、严肃或微妙的话题,他就讲个笑话——从来没有是或不是,你怎么想,这样,我认为,这就是生活的意义。

“为什么你认为这就是?”我说出了声,就像他能听见我的想法。

事实上他能听见。

“正面谈论这些事情总是很别扭。”他说,在被褥底下别扭地挪动着,“谁又有确凿的证据?无凭无据。所以某天我认为是的,第二天又不是了。其他时候,我模棱两可。有上帝存在吗?有时候我真的相信有,其他时候就不确定了。在这种不够理想的条件下,一个好笑话反而更合适。至少能让你发笑。”

“但是笑话,”我说,“笑一两分钟就完了,什么用都没有。哪怕你每天都改变想法,我也希望你能和我分享这些想法,哪怕是你的疑虑都要好过一连串的笑话。”

“你说得对。”他说,重重地靠到背后的枕头上,看着天花板,好像在表示他无法相信我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出这样的难题。这是个负担,我看到了它对他的重压,把他的生命都要挤出去了——真不敢相信我这样做了,就这么说出了口。

“但是,”他说,“如果我把我的疑虑拿出来和你分享,关于上帝、关于爱、关于生命、关于死亡,你得到的也就是这些,一大堆疑虑。但是现在,你看,你至少有这么多很棒的笑话。”

“并不都很棒。”我说。

中央空调嗡嗡作响,把遮阳窗帘的底部吹开。光线流淌着穿过百叶窗,尘埃飘游着。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臭气,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还是没有。它并不总是让我觉得难以忍受,但现在我觉得它很浓烈。如果不是因为这股味道,就是因为刚才受到的打击——在过去几秒钟里我对父亲的了解胜过之前我一生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