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死留了什么皮?

宏正:

多谢你送我《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你问我:“要不要也在身边留个徒弟记录你的言行?”我说:“要记我自己会记,我可不要那么笨的徒弟!”看了胡适的笨徒弟编写的这些书,我对我的这一看法,更深信不疑了。18世纪鲍斯威尔记录约翰逊的言行,记得多么好!原因何在?因为鲍斯威尔有文采、史才和忠实,所以可以写出传世的《约翰逊传》,但胡适的笨徒弟却既无文采又缺史才也乏忠实,所以搞出了这种四不像的东西,他们可真愧对胡适了。

如果只是没有文采和史才,倒也罢了,最严重的是他们的不忠实,这月5日《联合报》上登陈雪屏的口述,原来这种四不像的东西是这么来的:

胡适之先生过世之后,王世杰先生说过这样的话:“像胡先生这样一代人物,死了以后我们应该替他写传记;第一步应先编个年谱出来。”我也觉得为胡先生编写传记是十分重要的工作,于是就请了曾是适之先生学生、后担任过他秘书的胡颂平先生为主要编撰者。编写期间,王世杰先生自己看稿,同时还找了杨亮功、毛子水两位先生还有我一起看稿子。

看到了吧,在国民党官僚和同路人的主持下编写胡适的言行,他们会不做手脚吗?

试以年谱长编初稿1929年为例。这年胡适有文章攻击国民党,12月19日,胡适写《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而年谱长编初稿却不叙原委与背景,在最后硬删胡适文章如下:

国民党的忠实同志读了我这篇历史的研究,一定是很生气的……国民党应该做点真实的事业给我们看看。至少至少,应该做到这几件事:

一、废止一切“鬼话文”的公文法令,改用国语。

二、通令全国日报,新闻论说一律改用白话。

三、废止一切钳制思想言论自由的命令、制度、机关。

四、取消统一思想……的迷梦。

五、至少至少,学学专制帝王,时时下个求直言的诏令!

这种硬删,把个真的胡适给删得不成模样了。我现在提出胡适原文的最后,给你对照:

我们这样指出国民党历史上的反动思想,目的只是要国民党的自觉。一个在野政客的言论是私人的言论,他的错误是他自身的责任。但一个当国的政党的主张便成了一国的政策的依据,便是一国的公器,不是私人责任的问题了。一个当国专政的政党的思想若含有不合时代的反动倾向,他的影响可以阻碍一国文化的进步。所以我们对于国民党的经典以及党中领袖人物的反动思想,不能不用很诚实的态度下恳切的指摘。过去历史上的错误是不用讳饰的;但这种错误思想,若不讨论个明白分晓,往往可以有很大的恶影响,个人的偏见可以成为统治全国的政策;一时的谬论可以成为教育全国的信条。所以我们要明白指出,国民党里有许多思想在我们新文化运动者的眼里是很反动的。如果国民党的青年人们不能自觉地纠正这种反动思想,那么,国民党将来只能渐渐变成一个反时代的集团,绝不能做时代的领导者,绝不能担负建立中国新文化的责任。

孙中山先生在五四运动以后曾有很热烈的赞叹新文化运动的话,他说:

自北京大学学生发生五四运动以来,一般爱国青年无不以新思想为将来革新事业之预备,于是蓬蓬勃勃,发抒言论。国内各界舆论一致同倡。各种新出版物为热心青年所举办者,纷纷应时而出,扬葩吐艳,各极其致,社会遂蒙绝大之影响。虽以顽劣之伪政府,犹且不敢撄其锋。此种新文化运动在我国今日诚思想界空前之大变动。推原其始,不过由于出版界之一二觉悟者从事提倡,遂至舆论大放异彩,学潮弥漫全国,人皆激发天良,誓死为爱国之运动。倘能继长增高,其将来收效之伟大且久远者,可无疑也。吾党欲收革命之成功,必有赖于思想之变化。兵法攻心,语日革心,皆此之故。故此种新文化运动实为最有价值之事。[九年(1920)1月29日,与海外同志募款筹办印刷机关书——《孙中山先生全集》,三民公司本,第四集,二,第27—2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