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君臣父子(第3/5页)

阿宝见他步履迟重,仿佛浑身都没了气力,一时嘴里的话也再说不出口,只是倚着枕屏抱膝而坐,将头低埋在了手臂中。

一时夕香却已经将金创药端了进来,见他二人如此,呆站在门外,不敢入内。定权站起吩咐道:“交给我就是了,你将这个拿去,叫他们接好,再把钗尾截掉。”夕香不明就里,接过他手中的断钗,答应一声,捧着出去了。定权端药走回阿宝床前,摇摇她的手臂,温言道:“不要哭了,这是我的不好。”阿宝闻言抬头,冷笑道:“殿下请看仔细了,我有没有在哭?”定权见她眼眶通红,双眼皆是濛濛烟水色,虽然咬着唇上都是血痕,却果然连一滴多余的眼泪也没有垂下,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想起来了,你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你这么要强,又是跟谁学的?”阿宝微微一笑道:“我的母亲告诉过我,一个女子,不可轻易在人前落泪。若是那人有心,便不会惹你落泪,若是那人无心,落泪有何益,徒然失了自己的尊严。”

定权的手放了下来,望着眼前少女,突然呆若木鸡。她的提醒,让他无法不忆及另一个女子,并且首次觉悟到,穷尽自己一生,确实未曾有哪怕一次见过泪水从她美丽的凤目中垂落。

深宫外有归雁来鸿,深宫内有暮鼓晨钟,多少寂寞的清晨和黄昏,他站立在她的身后,看她优雅的援手,贴上和取下眉间与两靥无人欣赏的花钿。她的美丽从不因无人欣赏而憔悴枯损,正如她的优雅从不因荣辱浮沉而转移变更。他不知道那铜镜中的面容,那样妩媚的同时,为何可以那样端庄;那样柔弱的同时,为何可以那样坚强。

他只知道,她母仪天下的风度,根本无需她皇后的身份来支撑。

他终于回过神,轻轻揭开了覆在阿宝胸口的巾帕,查看那伤口,只见血已止住,伤处尤有一二分深。用小杓蘸着伤药帮她涂抹。阿宝见他鬓发微微零乱,不由伸手帮他将一缕碎发挽到了耳后。定权半晌方住手,嘱咐道:“已经好了,不要沾水,不要着风,没有大碍的。”

阿宝轻轻喊了一声:“殿下。”定权“嗯”了一声,二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对坐了良久,方闻定权道:“我走了之后,就让周总管送你出去。想去哪里,你自己决定吧。我已然这样了,想必他们也不会再为难你和你家人的。以往诸事,不要怪我,我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也没有办法。”

阿宝牵着他袖口问道:“殿下要去哪里?”定权笑道:“我想去长州,大概今生是只能作梦了。”一面已经起身,阿宝微微动作,便牵引得那伤口作痛,只得放手,见他走到门前,又回头,朝她微微笑了笑。

赵王果如皇帝所料,便正在齐王府中。自下朝来,二人已在书房喁喁谈了半日。此时定楷只笑着问道:“陛下既已经决定准了顾思林的奏呈了,那还要问太子的意思作什么?”定棠喝了一口茶,笑道:“陛下就是要告诉众臣,太子是什么意思,根本就不要紧。”话音未落,便闻府中内侍报道:“二殿下,宫里的陈常侍来了。”定棠放下手中茶盏,道:“快迎进来。”一时见到了陈谨,忙笑道:“常侍来的正巧,午膳已经快预备好了,常侍定要用过了再走。”陈谨笑道:“今日确是叨扰不到二殿下了。陛下有口敕,让二位殿下即刻都入宫。”定楷略愣了愣,问道:“我也去?”陈谨答道:“是,陛下让五殿下一道去。”定棠道:“如此,我们即刻便动身。有劳常侍先行一步,回去复旨。”看他去了,定楷方问道:“二哥,陛下宣诏,所为何事?”定棠转身笑了笑,吩咐道:“备车。”方答定楷道:“除了张陆正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定楷脸色发白道:“陛下已经知道了?”定棠笑道:“陛下乃是圣明烛照,焉有不察的道理。”定楷道:“那便如何?”定棠望着他笑道:“你不过帮我写了个条子罢了,有什么好害怕的?”定楷道:“我不是害怕,是担心陛下……”定棠道:“万事看我,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定楷叹了口气,见他已经先出去了,便也随后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