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君臣父子(第2/5页)

皇帝道:“他的事情也就这样了,你起来吧。”吩咐陈谨扶了顾思林起身,又道:“儿女的事,你替他操一世的心都是不够的。朕记得逢恩今年也有二十六七了吧?”顾思林闻言,心中微微一震,答道:“是,他属蛇,今年已经二十七了。”皇帝拈须沉吟了半天,方道:“承恩死得早,逢恩又常年随你戍边,至今还没有子嗣,你的膝下也是荒凉得很了。他镇日刀里来枪里往的,谁知还会不会出和承恩一样的事情?当年在南山上,朕曾指天发誓,定然不负皇后,亦不负你顾慕之。你顾家一门忠谨,朕怎忍心看到到头来连个承爵的后人也没有?所以朕看,还是趁着一时无事,叫逢恩先回京来,安生和夫人一起住两年吧。等到再有战事了,叫他再过去便是;他还年轻,建功立业,日后有的是时机,你看怎么样?”顾思林听他提及已殇长子,刚拭干的老泪又涌了上来,起身道:“陛下这是垂悯臣,臣亦替犬子叩谢陛下。”皇帝笑道:“已经说过,不必再跪了,还要费事去扶你。陈常侍,是不是啊?”陈谨在一旁陪笑道:“臣不敢。”

一时该说的都已说尽,君臣二人也再寻不出什么话来了,皇帝道:“慕之要是没有别的话说,就先请回府吧。在朕的跟前不自在,你又太过多礼,朕也不好意思多留你了。朕把话实在放在这里,太子的事情,朕有分寸,你也不必担心。”顾思林忙道:“臣不敢,臣先告退了。”皇帝点头吩咐陈谨道:“你去送送将军。”

陈谨上前掺了顾思林的胳膊,笑道:“臣来伺候将军。”顾思林亦点头道:“有劳。”皇帝看他远去,待得陈谨回来方道:“他腿上不好,可是真的?”陈谨赔笑道:“这个臣可就说不上来了。”皇帝点了点头,又道:“你去把齐王给朕叫过来,赵王若和他在一起,也一并叫来吧。”

定权从阿宝阁中出来,又交待了周午一番话,看他出去,也自觉得乏力,索性倒头躺下,一双眼睛只死死地盯着帷幔上的一朵朵金泥小团花,望得久了,那团花就渐渐模糊成一片,仿佛愈来愈远,若再一定睛时,便又会清楚起来。定权舒了口气,只在心中微微笑了笑,如此便很好,只要什么都不想便很好。如是不知望了多久,忽闻窗外一声尖利叫声道:“来人,快来人呐,顾娘子,顾娘子她……”定权初闻,不由愣了片刻,回神过来,急忙起身,也不及将鞋穿好,趿着便向阿宝的居处奔去。阁内已聚了几个人,见他进来,连忙让开。夕香一手的鲜血,见了他跪下惊声哭道:“殿下,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定权点点头道:“不关你事,你们都出去吧,去叫人拿药过来。”

待众人都散去了,定权方向阿宝望去,只见她呆呆地蜷坐在榻上,胸口压的一方雪白巾帕,尤可看得出隐隐渗出的血迹。再向地下看去,赫然便是两截断钗,仲秋淡水一般的日光透窗而过,被窗格分作了一方一方,投在地砖上,便如汪汪小池塘一般,那只小小金鹤栖在其中,仿佛便要振翅飞起。阿宝见了他,抬起了头,默默相望,定权却从未见过她如此的神情,只仿似是想笑,又仿似是伤心,不由叹了口气,坐到了她的床边,伸手去揭那巾帕道:“伤得怎么样?”阿宝一把拂开了他的手,颤声问道:“这便是你想要的?”定权只是缄口不语,阿宝看着他苍白的脸颊,亦觉心中痛楚难当,强自忍了眶中泪水,道:“殿下欲杀妾,明言即可,为何要几次三番戏弄于我?”定权闻言,不由微微颤了一下,起身上前,慢慢蹲下了身子,将那两截断钗拾入了手中,那钗股齐崭崭从中而断,断口处微微闪着银色光芒,却原来是用锡焊接的,只要稍一用力,便会摧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