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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阅览室原本禁止替别人占座位,可事实上,谁都不遵守这条规则。

星期天下午一点零五分,阅览室内七成左右的座位上已经有了人,大部分都是学生,也星星点点地夹杂着一些成人。这里并未采取多位读者围坐一张大桌的布局,而是让大家坐在纵向排列的小书桌前,面朝同一个方向。只要一坐下来,就只能看到前方读者的后背和后脑勺了。

仓田真理子从来不遵守时间,迟到十多分钟已是家常便饭,有时竟会晚来将近一小时。所以打电话时,藤野凉子再三叮嘱她:“临近考试,图书馆里人很多,你要是来得太晚,就没法给你留位子了。你一定要准时来。”

“小凉你真是爱操心。”真理子当时是这么笑着回答的。

才不是呢,我只是比你更守时一些罢了。凉子想这样回敬她一句,当然没有说出口。取而代之的是更严厉的叮嘱。

然而,真理子仍然迟到了。凉子没法集中精力学习,因为不知道真理子什么时候会来。每当有新来的人走进阅览室,凉子都会留意身旁座位上的书包。她不愿听到别人问:“这儿有人吗?”

凉子不喜欢破坏“一般”的规则。

而被她排除在“一般”之外的,就是校规中关于裙子和刘海长度的规定。她觉得,连这种规则都要不折不扣地遵守,实在有点傻。除此之外,那些与他人共享公共场所时需要遵守的规定,则必须加以尊重。

“不能在图书馆占位”应该也算这样的规定。可只要跟真理子在一起,违规便已然成了理所当然的行为。她总是说: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有什么关系呢?小凉,没事儿的。

凉子当然认为这不太好。可是当她将这一想法付诸言语或表情,真理子便说她太严谨。我当然严谨,我可是警官的女儿。一旦如此反驳,真理子就会笑。别的朋友也会笑。不会笑的只有古野章子。章子能理解凉子的心情。她同样不喜欢不遵守规则的人。

“跟小凉一起复习,有不懂的地方马上可以问,很放心。”

“那就到我家里来。”凉子一邀请,真理子就不痛快了。

“你家里不是还有妹妹吗?我喜欢在图书馆学习。我只要一坐到阅览室的桌子前,就会觉得自己的脑袋和小凉的一样好使。”

凉子没法扔下真理子不管。

这还不限于真理子。凉子总感觉,自己的行动会受到周围人的影响,一点点地拖拉下来。即使在心底反对,也很难将心意表达出来。

我太懦弱了,明明觉得不对的事情,也不敢明确地反对。真理子央求我,我反倒会得意起来。这说明我自恋、肮脏、卑鄙。

如果她的父母、老师和朋友们知道她是如此认识自己的,大概会感到万分惊讶吧。大家都认为,藤野凉子是个优等生,有天赋,家教好,是棵好苗子,一定会成长为优秀人才。在大人们眼里,她是完美无缺的。

谁都不知道,凉子的内心积淀了太多自我厌恶,还有对自己根深蒂固的恼怒。这一切都藏得太深了。然而,时不时地因为一些契机,如在图书馆占座这类小事,这份厌恶和愤怒会紧紧包裹住她的心。

最近,这样的情况好像多了起来。凉子并不清楚原因。柏木卓也的死估计是一个诱因。她至今仍然耿耿于怀,因为那时只有她一个人没有流泪。

那时的凉子听到了自己心中真实的声音。柏木卓也不遵守学校这个小社会的规则,我行我素地活着,我行我素地死去。大家挤出眼泪来哀悼他。对此,凉子无法认同。为什么觉得他可怜?为什么觉得他是个牺牲者?他不该是个失败者吗?

所以凉子流不出眼泪。这一点,只有高木老师看到并认同了。这样理解柏木卓也的死没有错,老师懂你的心思——凉子当时从高木老师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一层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