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流

“哟,这不是木村哥和信哥嘛,二位快进来坐坐嘛,都路过了还不进来吗?哼,不理我,你们不会是打算去那二叶屋吃喝玩乐吧?要是敢去那里我可是要把你们拽回来的。什么?只是去洗澡?那洗完之后一定要过来哦,说好了哦。你们呀,没一句实话。”

女人站在店前招呼着,穿着木屐,那人貌似熟客,听了女人的嗔怨也不生气,嘴里敷衍地说:“一会儿一定来,一定来。”说完就赶紧溜了。

女人目送着熟客离去的身影,咂吧着嘴说:“哼,什么一会儿一定来,没心没肺!这男人呀,一旦娶了老婆就变咯。”说着跨过门槛进了店,嘴里还在嘀嘀咕咕。

“阿高,你生什么气嘛。不用急,不是有个词叫死灰复燃,保不准他还会回心转意的。”另一个姐妹安慰道。

“阿力,我可没法跟你比哟。我走了一个客人就少了一个,怪可惜的。像我这么倒霉的人,就算念咒求鬼神也没用。看来今晚又没生意了,唉,真烦心!”女人一肚子火,一屁股坐在店门口,木屐的后跟踢踏踢踏地跺着地。

阿高的年纪在27岁到30岁之间的样子,画眉细长,剃了额头发,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嘴唇涂抹得血红,像是吃了人的野狗。“红唇”涂抹到这种程度反而令人心生厌恶了。 

那位叫阿力的女人,身材苗条纤细,婀娜有致,个子不高也不矮,刚洗过的头发上用新鲜稻穗扎了起来,头上挽了个干净清爽的大岛田髻,显得那么清新洒脱。她的后颈上擦了官粉,与白嫩的皮肤相比脂粉都显得黯淡了。有意无意敞开的衣襟,微微露出了美丽的酥胸。她随意地翘着一条腿,握着一根长杆烟袋一口接一口地抽。尽管如此,店里也没人敢指责她放肆。

她身上穿着亮眼的花纹浴衣,腰上松懒地打着黑色绸缎的腰带。那腰带是假货,腰带打结的地方,打底的深红色束腰都从后背露了出来。不用说,这正是此处流行的妓女风格。

那个叫阿高的女人,梳着松垮的天神髻,用洋白铜簪子挠着头皮,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阿力:“阿力,刚才那封信寄出去了?”

阿力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笑着说:“反正那人也不会真的过来看我,我也就是客套一下。”

“少骗人了!你的信写得那么长,这么厚的信光是邮票就贴了两张,这还是客套?再说,那人不是你在赤坂时候的老相好吗?就算是闹了些矛盾,也不至于断绝关系来往吧?我看这事全在你自己,好好下点工夫,说不准就重新好起来了,你要是不上心老天爷也看不过去。”

“多谢你的好意啦,不过我是真的不喜欢那家伙,就当是我跟他没缘分吧,死了心也好。”阿力事不关己地说。

 “真拿你没辙!”阿高笑着拿起团扇扇脚,“也就是你现在红,怎么随着性子来都行,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可就没戏咯!”

说完她哼起了“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的小调,忽然瞥见又有客人路过,便大着嗓门喊“哟,进来坐坐嘛”,连忙去招呼客人了。

  

傍晚时,店里开始热闹起来。

这家店叫菊之井,上下共有两层楼,楼下是两间门面房,房檐下挂着御神灯笼,门旁的柜台上放置着驱除厄运的净盐,架子上摆满了各式酒瓶,说不定里面都是空的。往里望去,尽头是账房,厨房里不时传出扇动火炉子的啪嗒啪嗒声。老板娘亲自掌厨,做一些什锦火锅、蒸鸡蛋羹之类的家常便饭,尽管如此,门口依然一本正经地挂着“御料理”的招牌。要是真来个想吃饭的女客人怎么办?老板娘当然不好直说本店只接待男顾客,只会说真不凑巧菜卖完了,其实这么说也挺可笑的。不过,大家对这家店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心知肚明,所以也没有什么乡巴佬会真的去店里点什么烤鱼之类的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