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第5/6页)

因为这件事,桂次独自一个人情绪激动,又是上火,又是耳鸣;可是阿缝姑娘却事不关己一般漠不关心,似乎是一个木头人。因此,上杉家并没有掀起恋爱的风波,所以大藤村的阿作也没有可以担心的事发生。桂次决定回家的日子定在4月15日,恰逢日清战争期间,于是他特地准备了符合时局的战争幻灯片,庆祝胜利的大礼包。因为养父家族亲人众多,于是带回去的礼物中有金属腰带子、胭脂香粉、簪子、樱香之油等,还买了香水、香皂之类时髦的东西。阿缝把一条淡紫色的白牡丹花的衬领放在礼物之中,说是送给桂次未来的妻子的。当时桂次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呢?听后来的女仆阿竹对人说:“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哟,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那位阿作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呢?听说桂次那里有一张阿作寄来的相片,但他从来没让别人看过,不知是否藏在了什么隐秘的地方,或是付之一炬成了火盆里的灰烬,这也只有桂次知道了。

前段时间,家乡寄来了一张署名六藏的明信片,虽然信中语句用的都是男人语气,不过上杉家的太太还是眼尖地发现:从信中说什么最近毛笔字练得好看多了,还受到了父亲的称赞之类的句子可以看出,这封信是那位阿作姑娘所写的。根据笔迹来评判一个人的相貌,就好比是根据一个人的姓名来判断他的性情如何,现如今的书法家可都不像是古代美男子业平一样字漂亮人也漂亮的。不过,对于有心人而言,即使本不擅长写字也能用心写出一种让人喜爱的字出来;相反,如果有人写的字本来就难看,可是却故意装成熟练的样子,令人难以辨认,那就未免莫名其妙。虽然不知道阿作真实的笔迹如何,但浮现在上杉太太眼前的阿作,是大脸盘,长又宽,五官模糊,头发稀疏,脖子没线条,下半身比上身还长。

太太还嘲笑道:“这个姑娘把字尾拖得这么长,真是又难看又滑稽。桂次怎么也算是个美男子,即便在东京也不逊色,这要是回了老家大藤村,那些乡下织布的姑娘们还不得满心欢喜,把自己涂脂抹粉好生打扮一番?”

伯父也接口说:“不就是娶个难看的老婆嘛,忍忍就好啦。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孩成了大财主的继承人,够走运的了!”

伯父伯母都是嘴上刻薄之人,还拿出桂次的出身加以嘲笑。幸好桂次并不知道这些,也只有阿缝心中暗暗同情他。

桂次把行李统统交给脚行运回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回去,倒也轻松。临走前他忙着到处见朋友,处理一些琐事,十分忙碌。趁着一个难得的机会,当他和阿缝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他拉住阿缝的袖子说:“你虽然不喜欢我,可我一点都不怨恨你,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和归宿,总有一天,你会把现在的岛田髻改成圆髻,用你美丽的乳房哺育可爱的婴儿的。在我漫长的一生中,我会一直祝福你,祝福你能幸福安康。希望你好好孝顺父母,虽然你的后娘为人刻薄,可是你也从来不反抗。我想说的心里话有好多,想做的事也有好多,我离开这里后会经常写信给你的,希望你偶尔也会回我,哪怕是十封信里给我回一封。在难以入睡的漫长秋夜,我唯有思念你的倩影来打发时间。”

桂次倾诉着自己的牵肠挂肚,甚至还掉了眼泪,仰起头,用手帕擦拭着眼泪。或许人在悲伤的时候,都是脆弱的吧。

他完全忘掉了即将回去的家乡和养父家,连自己和阿作的事都抛之脑后了,只觉得活在这世上的只有阿缝一个人似的。女人心总是柔软的,遇到此情此景,难免会在心中留下悲伤的身影。平时冷若冰霜的阿缝遇到这种情况,心境是怎么样的呢?只见她一言不发,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