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男(第3/5页)

婚后生活没有任何成为问题的问题。我们相亲相爱,一帆风顺。左邻右舍似乎对冰男这一存在有些不大习惯,但时间一长,也都渐渐向冰男搭话了。他们开始说:虽说是冰男,可是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嘛!当然,在心里边他们还是不接受冰男,对同其结婚的我也同样不接受。我们与他们不是同种类的人,任凭多久也无法填埋这道鸿沟。

我们怎么也没有孩子。或许人的遗传因子是很难同冰男结合的。总之,也是因为没有孩子的关系,一段时间后我开始百无聊赖起来。早上三下两下做完家务后,往下便无事可干。我没有同我说话或一同外出的朋友,跟周围也没有来往。母亲和姐妹们仍在为我同冰男结婚而余怒未息,对我不屑一顾。她们认为我是一家的耻辱。我甚至连个打电话的对象也没有。冰男在冷库做工的时间里,我始终形单影只地困守家中,看看书,听听音乐。相对说来,较之外出,我更喜欢在家,属于不以孤独为苦的性格。可是我毕竟还太年轻,这种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终于使我感到不堪忍受。这倒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其反复性所使然。在这种反复当中,我觉得自身也仿佛成了反复来去的影子。

于是一天我向丈夫提议两人是否该去哪里旅行以转换一下心绪。旅行?说着,冰男眯细眼睛看着我。为什么要去旅行?你和我在这里不是挺幸福的么?

不是那个意思,我说,我是很幸福,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问题。只是我有些无聊,想去远方看一看没有看过的东西,吸一吸没有吸过的空气,明白么?再说我们连新婚旅行都没去,现在钱绰绰有余,带薪休假也攒了不少,正是尽情旅行的大好时机。

冰男深深叹了口气。叹出的气在空中“丁铃”一声结成了冰花。他在膝头交叉握住挂霜的长手指。是啊,既然你那么想去旅行,我也没什么意见。虽然我不认为旅行那么美妙,但只要能使你开心,我什么都可以做,哪里都可以去。冷库那边我想请假也是请得下来的,因为我一直干得很卖力。这方面毫无问题。不过具体想去什么地方呢?

南极怎么样?我说,所以选择南极,是因为我想冷地方冰男肯定感兴趣,而且实际上我也很早就想去南极一游。我很想看极光很想看企鹅。我想象着自己身穿带帽子的毛皮大衣在极光下同企鹅群嬉戏的情景。

我如此一说,丈夫冰男凝视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如尖利的冰锥透过我的双眼,直穿脑后。俄尔,他用尖刺刺的声音说了声可以。好的,既然你有此愿望,那就去南极好了。可是真的?

我点下头。

两个星期后,我想可以请下长假。这期间能做好旅行准备吧。真的没有关系?

我未能当即回答。冰男那冰锥般的视线盯得我脑芯变冷发麻。

可是过了几天,我开始后悔不该向丈夫提出去南极。不知为什么,自从我说出“南极”一词以来,丈夫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这点我可以清楚感觉出来。较之以前,其眼神更加像冰锥一般尖锐,其呼吸更加白雾濛濛,其手指更加沾满银霜。他变得比以前沉默得多,固执得多。现在他几乎不吃东西。这使我深感不安。出发前五天,我一咬牙向丈夫提出别去南极了。细想起来南极到底过于寒冷,对身体恐也不好。还是去普普通通的地方更合适些。欧洲怕是不错吧?去西班牙一带悠闲几天算了,喝喝葡萄酒,看看斗牛。但丈夫不肯答应。他久久凝望远方,然后看我的脸,目不转睛地紧紧盯住我眼睛。视线是那样的深刻,以致我觉得自己的肉体说不定马上会淡然逝去。不,我不愿意去什么西班牙,丈夫冰男斩钉截铁地说。对不起,对我来说西班牙太热,灰尘太多,饭菜太辣。何况去南极的两张票早已买好,还为这次旅行给你买了毛皮大衣,买了毛皮靴,总不能让这些统统报废。现在才说不去为时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