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页)

理查德说:“只能这样了,不能再放线了。”

特芮丝的目光盯着风筝,风筝稳定下来,就像一张教堂的画,贴在厚重的白色天空上。特芮丝想,卡罗尔可能不喜欢风筝,她对风筝不感兴趣,她只会看一眼,然后说这样很蠢。

“想不想拿风筝线?”

理查德把缠着线的棍子塞到她手中。她站起来,想起昨晚她和卡罗尔在一起时,理查德正在做风筝,所以没有打电话给她,也不知道她不在家。要是他打了电话,他就会问这件事,而第一个谎言就会出现。

突然之间,风筝不再停滞,开始猛然飘动,往别的地方飞。特芮丝赶快转动手里的棍子放线,在理查德的眼前尽可能把线放长,但风筝飞得仍然很低。现在风筝又停了,固执地动也不动。

“拉一下!”理查德说,“让风筝往上飞。”

她照做了,就像玩弄着一条很长的橡皮筋一样。现在线这么长、这么松,她只能扯线让风筝晃晃。她一直拉、一直拉、一直拉;然后理查德过来把风筝线接了过去,特芮丝的手还拉着线。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臂上的一块小肌肉在颤抖。她在地上坐下来。她没有征服风筝,风筝没有照她的意思去飞。

“说不定线太重了。”她说。可是那是一条新的线,就像虫一样柔软、洁白而粗大。

“线很轻,你看,现在风筝飞起来了!”

风筝急速地往上攀爬,似乎突然间找回了自己的思绪,找到了逃脱的意愿。

“放线!”她大喊。

特芮丝站了起来。有一只鸟飞过风筝下面。她盯着越来越小的长方形风筝,一直把线往后拉,就像船只飘动的帆一直往后拉一样。她感觉到这只风筝在此时此刻,代表了某种意义。

“理查德?”

“怎么了?”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理查德弯着腰,手往前伸,好像在冲浪一样。“你恋爱过几次?”她问。

理查德大笑起来,一声短促、粗哑的笑。“认识你才开始恋爱。”

“哪有!你以前恋爱过,你告诉我你恋爱过两次。”

“如果统统算进去的话,我可能还要再多算个十几次。”理查德很快地说。他因为全神贯注,讲话很直接。

风筝拉出另一道弧线,开始下降。

特芮丝用同样的声调问:“你有没有和男生恋爱过?”

“男生?”理查德重复了一次,显得很惊讶。

“对。”

他大概想了五秒钟才回答。“没有。”语气肯定而确切。

特芮丝想,至少他还是不嫌麻烦回答了。她有一股冲动,想要问他如果他爱上了男生的话,会怎么办。可是这样问了也是白问。她的眼睛还是盯着风筝,两人看着同一只风筝,但心思却各不相同。“你听过这种事吗?”她问。

“我有没有听过这种事情?你是指有没有听说过这种人?当然有。”理查德现在站得直直的,用八字形把绳子捆回棍子上。

特芮丝说得很小心,因为他在听着。“我不是说像那样的人。我的意思是说两个人,突然间,毫无预警地相爱,例如两个男人或两个女孩。”

理查德的脸色正常,看来和他们谈论政治话题的时候一样。“我认识的人有这样的吗?没有。”

特芮丝等到理查德再度让风筝飞高,才又开口:“我认为这种事情可能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对不对?”

他继续卷绕着风筝线。“事情不可能平白无故发生,背后一定有理由。”

“对。”她说,她同意他的话。特芮丝也想过要探究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印象里最接近“恋爱”的经验是在蒙克莱尔镇,她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孩有了感情。当时她搭着校车,那个男孩留着黑色卷发,还有一张英俊、严肃的脸,大概十二岁,比她大一点,她曾有段时间每天想着他。可是这样其实没有什么,一点也不像她对卡罗尔的感觉。她对卡罗尔的感觉究竟是不是爱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真是荒谬。她也认识几位坠入爱河的女孩,她也知道她们是怎样的人,看起来像什么样子。她和卡罗尔都不是那个样子,但她对卡罗尔的感觉却符合一切对爱情的描述或检验。“你认为我有可能会这样吗?”特芮丝还来不及思考自己敢不敢问这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