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进香(第2/18页)

神被供奉在洞窟中:一根巨大冰冷的阳具。印度教的哲学思维是那么高超繁复,而它的仪式却又是那么原始单纯。四大皆空的观念和阳具崇拜,其间并无任何关联。它们源自不同的反应层次。但印度教从不弃绝任何东西,而这种做法也许是对的。洞窟中的那根阳具一直留存到今天,但香客们并不把它当作男性生殖器官,而是把它看成湿婆神的面相和生命的延续。这两者都是印度的象征。每次出门旅行,穿越印度那荒凉残破的乡野时,我总是觉得,在这块土地上只有生殖力量依旧保持它的功能;它脱离了它的工具和牺牲品——人类,单独存在。被它贬损摧残得不成人形的印度教徒,却依旧把它的标记看成欢乐的象征。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趟朝圣之旅都挺恰当的。

“你需要一个厨子,”亚齐兹说,“你需要找一个人来帮助我打点一切。你需要脚夫,你需要清洁工,你还需要七匹马。”

马的主人当然跟我们一起上路。这一来,我们这个朝圣团人数多达十四人,牲畜不算在内。亚齐兹担任总管。

我开始删减人数。“我们不需要厨子。”

“老爷,他不只是帮我们烧饭做菜,他还担任我们的向导呢。”

“两万香客一齐上山,咱们还需要向导吗?”

厨子是亚齐兹的拜把子兄弟,人长得胖胖的,成天笑眯眯的。我原本想带他上路,但他却通过亚齐兹告诉我:跟他老哥一样,他的双腿有毛病,不良于行,医生不准他长途跋涉,因此他需要一匹专用的马。接着,他又通过亚齐兹,从厨房传出话来:这回跟随我上山朝圣,他需要一双新鞋。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我可雇用不起。我也把脚夫从名单中剔除掉。我们上山朝圣,身边带个清洁工人干什么,只需随身带一把小铲子就行。

被我这么一删减,亚齐兹整个人登时变成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他服侍过规模更大、气派更恢弘的进香团。显然,他以为这回我们上山朝圣,一切都会依照老规矩来进行。在亚齐兹的想象中,他身上穿着外套和长裤,头上戴着毡帽,高高跨坐在马背上,四下奔驰,指挥若定。而今他看到的却是一连五天的苦差事。但他这辈子还没去过埃玛纳锡,如今有机会一游,感到非常兴奋。他告诉我们:最先登上埃玛纳锡山的是一群伊斯兰教徒。这个洞窟,连同它的阴茎图腾,原本是一间伊斯兰教“寺院”。

亚齐兹向巴特先生提出报告。巴特先生找来一位懂英文的抄写员。几天后,我又染上感冒卧病在床时,巴特先生差人送来他的估价单:

从斯利那加到帕尔吉米,搭乘汽车 30.00

三匹骑乘用的马 150.00

两匹运载行李的马 100.00

帐篷和厨具 25.00

桌椅和床铺 15.00

一个脚夫 30.00

小计 350.00

清洁工 20.00

额外的搬运工和脚夫 20.00

小计 390.00

从8月11日到8月17日

七天口粮 161.00

总计 551.00卢比

若搭乘汽车到伊姆里·纳锡,需另加100卢比。

这份用英文书写的估价单,字体怪异,许多英文单词的拼法乱七八糟,但它所估的价钱,我大致看得懂。只瞄一眼,我就看出来,我被他们当成一只肥羊了。我感到很难过。我和他们相处四个月,对他们可谓仁至义尽,能帮忙的事情我都大力帮忙,甚至为他们举行一场派对,然而这伙人竟然用这种方式回报我。他们太让我失望了。我在病床上已经躺了两天,心情低落,一看到这份估价单,登时气得从床上跳起来。我推开亚齐兹,冲到窗口,把窗户推开,扯着嗓子朝巴特先生叫嚷(我的声音听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非常怪异,很诚恳却又不很诚恳,大概因为在呼叫的过程中,我尽力提醒自己,我必须使用巴特先生能够理解的字句,就像跟小孩说话那样):“这样做不好啊,巴特先生。巴特老爷,这样做不诚实。巴特先生,你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事情吗?你伤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