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船长(第2/2页)

你觉得他是上天为你准备好的成人礼,于是郑重地告诉了父亲。

父亲叹出一口气,第一次未满一小时就走出了接见室。

你的眼泪掉在椅子上,“我只是想要一个人疼我。”你说。

你用了“人”,没有用“父亲”,你怕父亲比现在更难过。

火车开到孝感,下一站就是武汉,我感觉衣服已经粘在身上,窗外滚烫的风让我备感不适。一旦我选择分开腿的坐姿,对面坐的老太便会脱下布鞋,把一双脚丫放在我裤裆中间的座椅上,老人家坐了二十几个小时车难免想伸伸腿脚,理解。

只是这酸爽,不敢相信。

下了火车,一路大巴去了医院,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你躺着见我。

“你没洗澡吧!”你说。

“嗯,你也没洗。”我说。

“啊,你好脏,好恶心。”你说。

“你也是。”我说。

你叹了一口气:“对啊,我真的好恶心。”你笑着,划下左半边脸上的泪水。

我大惊失色。

“别这么套路,我错了,真错了,恶心的是我不是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证明自己很恶心,如果有屎在现场就好了。”

“徐良,其实那天他的眼睛失明了,我的也是,对吗?”

我没有作声,看着你的手腕上又多了一道崭新的刀疤。

你的生活为何如此多舛,手脚被束缚,只有眼泪是自由的,但那是一把杀不死人的尖刀,刀刀入肉,远比真刀来得残酷得多。

在我离开武汉的时候你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你说想回去,想看看父亲,想看看海。

母亲赶忙给你办理了出院和休学的手续,并拜托我护送你回青岛。怕你心有杂念,难得的免费卧铺我却一宿没睡着。

下了火车,潮湿的风迎面吹来,让人立刻能够分辨出海的方向。你说心病好了大半,因为这湿腥的气味曾伴着太多温暖的回忆。

家中老旧的家具显得和蔼可亲,你端详着客厅里的全家福,一家人蒸螃蟹、包饺子,画面一幕幕开始重放:客厅的电视一年无休,播放着不会让人感到无聊的声响。他会敲响街门,用脚踏车载你上学,然后对每一个老师和同学大声说,这是他心爱的姑娘。

你咽下伤怀,关上房门去看望父亲。

父亲的模样却让你吃惊。

他仿佛变回了原先那个精壮的男人,面色红润。

“爸!”你惊喜地喊道。

父亲一笑,拿起一张照片贴在了接见室的玻璃板上。

照片里是那个熟悉的人,他戴着一只独眼眼罩,头顶一只海盗帽,脚下踩着一艘红蓝相间的崭新渔船,单膝垫着胳膊骑在船头,像极了电影中的海盗船长,威风凛凛、春风满面、傻不啦唧,尚好的一只眼睛笑得弯弯的,好像从没有过烦恼。

“我是不是很酷?”照片上写着。

捧着这张照片,你看见父亲老泪纵横,这些眼泪憋了太久,等了太久,你离开座位狂奔过去抱住了父亲,狱警没有阻拦,父女两人像是旧时光中的默片,紧抱在一起,泪水交融,这条路远得非比寻常。

世界上有许多人,会行万里路,会读万卷书,会撕开千百万种伤口,为了愈合不眠不休。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陪你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赋予你千百万种呵护,且义无反顾。

阳光照进海水浴场的沙滩,又到了喝散装啤酒的季节。

父亲说,想吃点地道的海鲜。你知道哪里有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