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弃儿 第二十节(第2/5页)

老杨翻了个白眼说:“其实她没踩我脚。”

“那你什么意思?”

“她的屁股在我前面蹭啊蹭的,我他妈的都快嵌进去了,这滋味是人能受得了的吗?”

我大笑起来。小苏赶紧捂住孩子耳朵。我说这在黄片里叫作电车痴汉,换了女的,只能叫电车痴婆了。杨迟说:“你们都别笑了,我他妈刚才真的差点就射了。”

“那你不是爽到了吗,何必骂人呢?”我说。

“你愿意这么射啊?”杨迟说。

我们走到动物园门口,花花绿绿卖气球的摊位前面,还在互相嘲讽。小苏实在听不下去了,把孩子放下,拎住我们俩。

“你们两个浑蛋给我发誓,再也不在小孩面前说这个。”

“好,好。”我和杨迟抱歉地说,又看看孩子,“别听我们胡说,小女孩不能听这个。你要是个小男孩就好了。”

她根本没注意到我们在说什么,她只盯着气球。我们买了一个红的,让她牵在手里,然后就走进了动物园。这一带树木高大,设施陈旧。动物园有年头了,它承载了戴城市民童年的记忆。要迁走动物的难度很大,至少比迁走人类困难些,所以它还一直都在。

对比我所钟爱的上海动物园,观赏的次序是按照达尔文的进化理论来的,先看鱼,再看乌龟,再看鸟,再看哺乳动物,最后是猩猩和猴子,灵长类嘛。我们戴城动物园是反着来的,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猴笼,里面一群猕猴,街上耍的那种。据说市容监察大队除了抓我这种人以外,最喜欢的就是抓耍猴的,把猴子逮住,就塞进这个大笼子里。这导致了一个后果:该笼子里的猴,什么都会,能敲锣打鼓,能穿衣讨钱,能学领导走路。一个猴子拿着个塑料瓶在招呼我们,小苏扔了个吃的给它,它就把瓶子扔给我们,自己找吃的了。这又使我大笑起来:

“这猴是卖农药的!”

杨迟大怒,追打我,我绕着猴笼跑。一圈跑回来,看见小苏对猴子喊:“杨迟!杨迟!”猴子屁颠颠地表示高兴。老杨要掐小苏脖子,忽然看见孩子笑了。

于是那一天我们就站在猴笼边,喊着那只叫杨迟的猴子。孩子笑了很久,老杨坐在草地上发呆,抽了几根烟,最后露出了安详而圣洁的神色。下午灰蒙蒙的太阳照在他头顶,烟从嘴巴里往上飘散。

我和小苏带着孩子继续往里走。我那悲伤的戴城动物园啊,有一只残废的老虎,瘸的,一头终日郁郁的狗熊,两只温驯的傻逼骆驼,还有一条在冬天仍不得不待在笼子里接受观赏的鳄鱼,丫已经冻僵了,像根烂木头那样横在水泥地上。最后,我们闻到一股剧烈的骚臭味,知道前面就是狐狸了。跑过去一看,他妈的,大概有二十多只狐狸,关了三个笼子,层层叠叠趴在一起向我们张望。

我问孩子:“臭吗?”孩子点点头。我再问:“你还想看动物吗?”孩子终于开口了,怯生生地说:“想看杨迟。”我和小苏对视一眼,都很感动,觉得孩子挺有良心的,到了动物园还惦记着老杨。牵着她的手回到草坪处,老杨躺在条凳上睡觉呢,我一撒手,指望孩子奔向老杨,谁知她是冲向了猴笼,对着那群猕猴喊了一嗓子:“杨迟——”

所有的猴子都乐翻了。

回忆我的二十多岁,那是一个充满了低级趣味的年纪。我一直觉得,这件事不能怪我。诗人说,人不仅应该拥有此生此世。实际情况恰好相反,我连此生此世都拥有得不太完整,低级趣味恰好可以弥补这种缺憾。这件事与愤世嫉俗无关,其实是出于安全感。说白了,我只懂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