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谬种 第九节(第2/4页)

老杨说:“那字好像念‘’吧?”

包部长说:“乾坤的坤嘛。”

老杨说:“好像是王字旁吧?”

包部长有点蛋疼,抬手捏着自己的眉心思考。老杨心想,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丫非要读白字,电视剧里怎么念你就跟着怎么念呗,搞什么创作,谁不知道你是傻逼?

杨迟找到自己的办公桌布置起来。包部长说还得给杨迟找个师傅,带他一阵子,了解各地的销售情况。这次他没含糊,直接把老杨派给了朱康,朱康负责最为遥远的东北和新疆业务,就让杨迟尝尝坐长途火车、长途汽车和长途马车的滋味吧。另外又给了老杨和朱康一个不太艰巨的任务,离戴城四百公里以外有一个划水县,那儿一个私人老板欠了农药厂十万块钱已经半年,始终没把汇票打过来,麻烦他们两个去搞定这件事。此前去过一个销售员催款,在旅馆里大中午的嫖娼被抓了,人都开除了,这次再去,希望他们不要嫖。说到这里,拍了拍朱康的肩膀。朱康说:“你别拍我,我是阳痿。你要是不放心,就派个女的去,划水县的治安不大好,当心被人奸了。”

此后的几天,老杨在小苏家里学围棋。小苏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围棋,老杨不会,借了棋谱学了点布局和死活,二人对弈,其乐融融。我在一边挠狗,看他们手谈比手淫还起劲,我也挺乐的。围棋比象棋复杂,小苏的棋风很厚道,不露声色,专心围空,老杨比较凌厉,每一个棋子拍下去都像象棋里的当头炮。老杨没赢过。小苏提议让子,但老杨不答应,他觉得让子是一种很无聊的做法,让子就好比你这辈子可以活一百二十岁,三十岁才青春期,八十岁才更年期,你对于时间的理解会弯曲掉。后来老杨提议打牌,把输给小苏的那点自尊全都赢回来了。打牌属他厉害。

闲聊起来,老杨既忧伤又兴奋地说:“我马上就要去新疆了,还有个什么划水县,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我一听划水县就激动了。我妈妈家里,祖上就是这个县的地主,前清还中过举人,解放以后,家族里判的判、毙的毙,田宅和小老婆都分给穷苦农民了。我妈那一系由于在戴城,躲过了这一劫。每当说起这个,我妈就不免会反动,但我只觉得庆幸,要是晚解放几十年,枪毙的说不定就是我了。别看我一副流氓无产者的样子,先前也曾是赵太爷,小小地骄傲一下。听说要去划水县讨债,我闹着要和老杨同行,老杨嘲笑我:“你会讨债吗?”

我说:“我表哥就是讨债队的,下手很黑的,把债务人的老娘都绑架了。”

小苏说,这个办法其实不太好,在他的家乡,你若是把债务人的妈绑架了,这儿子会把老太太的户口本、身份证全部送过来,留下工资卡和医保卡(如果有的话),然后她就是债主的妈了,随你怎么使用,养着也好,杀了也罢。我问:“那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要回债?”小苏说他也不知道。老杨说:“那些人觉得,能把钱从你这儿骗走,这个事情本身也是智力创造,是一种劳动成果,所以根本要不回来的。”小苏说:“我们那儿有债主拿着刀子往自己身上戳的,大概能要回来一点儿。”

我们一起摇头叹气。老杨说反正这事儿由朱康扛着,虽然朱康帮着老杨顶撞了包部长,但老杨并不喜欢他,觉得他反复无常,脑子有病。同一战壕里最怕这种货色。小苏开了电视机,我们一起看新闻。一个单亲下岗家庭的少年,十五岁就肩负起了生活的重担,靠擦皮鞋和捡破烂养活了微有残疾的爸爸。我们都很感动,想要一个这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