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第4/9页)

现在该老实了吧,他满意地说。我们躺在床上,膝盖上涂着碘酒,火辣辣地疼。我们等他去上班,好来到窗前,把手放在冰冷的玻璃上。

我们透过窗户看着邻居家的小孩在堆雪人和雪屋、打雪仗。我告诉哥哥,我看见外面有非常开阔的空地,但他只是耸耸肩。对面四号公寓里住着一对兄妹,他们出门的时候,我们向他们挥手。他们也向我们挥手,要我们也出去玩,但我们只能摇摇头:我们不能出门。

那男孩把他的妹妹拉到其他孩子玩的地方。孩子们拿着铁铲,长围巾上积着一层雪花。那女孩似乎挺喜欢拉法,离去时向他挥手。他没有回礼。

不是说美国女孩都很美吗,他说。

你见过美国女孩吗?

她不就是美国女孩吗?他伸手取出一张纸巾,一个喷嚏,喷出来一大堆鼻涕。我们全家都头疼、感冒、咳嗽;虽然屋里暖气已经调高了温度,但这冬天还是让我们吃不消。我在屋里也得戴着个圣诞节帽子,要不然光头就受不了;我这模样就像个愁眉苦脸的热带精灵。

我擦擦鼻子。如果这就是美国的话,还不如让我回家呢。

别担心。妈妈说我们可能会回去的。

她怎么知道的?

她和爸爸说过这事。她感觉回去的话更好。拉法闷闷不乐地用一根手指划过窗玻璃;他不想回多米尼加;他喜欢这里的电视和抽水马桶,并且已经在设想自己和四号公寓的女孩在一起了。

这我可不知道,我说。爸爸看上去不打算去别的地方。

你知道啥?你就是一堆狗屎。

我知道的比你多,我说。爸爸从来没说过要回多米尼加。我等他看完了“艾伯特和科斯特洛”节目注情绪比较好的时候问道,我们最近是不是要回去一趟。

回去做什么?

走亲戚。

你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哪儿都别想去。

到第三周,我担心我们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在老家的时候,妈妈一直是我们的权威,但现在就连她也逐渐沉闷了。她给我们做饭,然后就坐在那儿等着洗盘子。她没有朋友,也没有邻居好去拜访。你们跟我说说话吧,她说,但我们告诉她,还是等爸爸回家吧。他会跟你说话的,我打包票。拉法的脾气比以前更坏了。我以前经常拉扯他的头发,只是闹着玩而已,现在他却会火冒三丈。现在我们经常打架,妈妈把我们分开之后,我们不会像过去那样和好,而是横眉冷对地分别坐在屋子的两个相对的角落,筹划着怎么干掉对方。我要把你活活烧死,他说。你最好把四肢都标上数字,我告诉他,那样别人才能知道怎么把你的四肢重新拼凑成人形,好给你安排葬礼。我们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活像两只爬行动物,用视线对喷着毒素。无所事事让我们的生活更难熬了。

一天,我看见四号公寓的兄妹收拾齐整准备出去玩。我没有向他们挥手,而是穿上自己的风雪大衣。拉法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在一个中餐烹饪秀和一个少年棒球联盟全明星比赛之间换来换去。我要出去,我告诉他。

你不敢的,他说,但当我推开前门时,他叫道,嘿!

外面非常非常冷,我在楼梯上差点摔倒。街坊里没人热衷于扫雪。我用围巾遮住嘴,跌跌撞撞地走过坑坑洼洼的积雪。在我们大楼的侧面,我追上了那对兄妹。

等等!我喊道。我想和你们一起玩。

那男孩半咧着嘴看着我,对我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懂,紧张地耸着肩膀。他的头发几乎是无色的,挺吓人。他妹妹的眼睛是绿色的,脸上有雀斑,戴着粉色皮毛的兜帽。我们戴的连指手套是同一个牌子,都是双人店注买来的便宜货。我停住脚步,和他们面对面;我们呼出的白色气息几乎能互相接触。四周尽是冰天雪地,寒冰在阳光照射下非常耀眼。这是我第一次和美国人接触,我感到很放松、很自信。我用戴着连指手套的手比画着,笑着。那女孩转向她哥哥,也笑了。他对她说了什么,然后她跑向其他孩子玩耍的地方。她一边跑一边笑,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白色的温暖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