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第3/9页)

只有一个法子能治,他说。你,去把衣服穿好。

拉法跟着我走进我的卧室,看着我扣好衬衫的纽扣。他紧紧地闭着嘴。我开始紧张了。怎么啦?我问。

没事。

那就别这么盯着我。我要系鞋带的时候,他主动帮我系上了。在门前,爸爸低下头看了看说,你的鞋带系得比以前好了。

我知道爸爸的货车停在哪儿,但故意往相反方向走,好看一眼邻里街坊。直到我绕过了拐角,爸爸才发现我没跟上去,大喊我的名字,于是我匆匆跑了回去,但我已经看到了在空地和雪地上玩耍的孩子们。

我坐在前排。他往录音机里塞了一盘约翰尼· 本杜拉注的磁带,然后安安稳稳地开上了9号公路。路两边是成堆的脏兮兮的积雪。没有比积雪更糟糕的东西了,他说。下雪的时候挺好的,但积在地上就变成一摊屎了。

下雨的时候会不会出事故?

我开车的时候就不会。

拉里坦河岸上的沙灰色香蒲被冻得直直的。我们过河的时候,爸爸说,我就在下一个城镇上班。

我们来到博斯安柏伊,找到一个叫卢比奥的波多黎各裔天才理发师,他知道怎么对付糟糕的头发。他往我头发上涂了两三种乳膏,让我满头泡沫地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他老婆给我洗了头。然后他看着镜子,研究了一会儿我的头发,拉扯了几下,再往上面涂了一种油,最后叹了口气。

最好全剃光,爸爸说。

我还有几种东西,也许有用。

爸爸看了看表。剃光吧。

好的,卢比奥说。我看着镜子里剪刀在我的头发上耕耘着,看着我的头皮暴露了出来,看起来娇嫩又脆弱。休息区的一个老头鼻子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报纸拿高了一点。我心里难受得要命;我不想剃光头,但我对爸爸能说什么呢?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卢比奥完工之后在我脖子上擦了滑石粉。小伙子挺帅嘛,他说,但明显没有底气。他给了我一条口香糖,我回家之后,我哥肯定会立马把它偷走。

好了吗?爸爸问。

剪得太多了,我实事求是地说。

这样更好,他说着,付钱给理发师。

我们走出理发店,刺骨的寒风像一块湿泥巴猛扑在我的光脑壳上。

回家路上,我俩都一言不发。一艘油轮正开进拉里坦河上的港口。我想,溜上船然后逃到远方一定很容易。

你喜欢黑女人吗?爸爸问道。

我转过头去看刚刚经过的几个女人。我转回头,意识到他在等待我回答,他是想知道我的看法。虽然我很想脱口而出,我什么样的女孩都不喜欢,但我还是说,是啊,他笑了。

她们很美,他说着点燃了一支香烟。而且特别会照顾人。

拉法一看见我就笑了。你那头看上去像个大拇哥。

我的老天爷,我妈说着,让我转过身去给她看。你为什么这样对他?

这样好看,爸爸说。

这么冷的天剃光头,他会着凉的。

爸爸把冰冷的手放到我头上。他自己挺喜欢的,他说。

爸爸每周要上五十个小时的班,他在家休息的时候希望我们保持绝对安静,但我哥和我实在是精力过剩,怎么也消停不下来;早上九点,爸爸还在睡觉,我们就把沙发当作蹦床,大闹起来。在多米尼加老家的时候,我们习惯了大街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听见隆隆巨响的梅朗格舞曲。我们楼上的邻居虽然自己经常大吵大闹,闹得天翻地覆,这时却气冲冲地跑下来训斥我们:你们能不能别吵了?然后爸爸会从他房间出来(短裤都没扣好),说,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别吵?他揍起人来一点都不客气,于是我们整个下午都要受罚——我们得躺在床上,不能下来,因为如果他走进屋来看见我们站在窗前盯着美丽的雪花,一定会扯着我们的耳朵狠揍我们,然后我们就得在角落里一跪就是几个钟头。如果我们跪的时候还捣蛋,还要闹着玩或者耍滑头,他就强迫我们跪在椰子刨丝器的锋利切口上,一直到我们膝盖流血、抽噎求饶,他才准我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