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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本质上来说,这是昂贵的教育带给罗伦的启发:你要么成为影响社会发展的人,要么成为个人生活受到社会发展影响的人。罗伦很好奇,不知道她父母决定把她送进城里读书的时候,是不是抱着这样的希望。这个念头来自可汗医生夫妇(穆罕默德和安捷利),妈妈在他们上班的地方帮忙,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可汗医生夫妇在她家代表着最高标准: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却勤勤恳恳地工作;很有钱却脚踏实地(他们两个人开一辆二手的丰田客货两用车上班);对上层社会的文化非常了解,尽管他们并不是出身于上层社会。可汗博士认为,贝拉自己要看到这一点,也要让孩子们看到这点。

麦克·布鲁克斯和贝拉·布鲁克斯夫妇认为,作为有学术成就的父母,为了交换所获得的机会,生活中承受一点儿小屈辱也是值得的:想想令人印象深刻的课外活动(春假去参加考古挖掘活动)、上大学、拿学位、获得经济上的自由等种种前景。六年级之前,罗伦的所有功课都获得全优,这是能力而不是天资,尽管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想到这点。于是,她去了那所学校,那所十分特别的学校,那所资金雄厚的学校,那所赫赫有名的学校。六年后毕业的时候变得连父母都认不出她了,就像张冠纯毕业的时候。张冠纯是中国福建人,她的父亲是个鱼贩,母亲是个裁缝,她先是考上了哈佛,后来又顺理成章地去了哥伦比亚大学,在市政府工作,罗伦在电视上见过她。

罗伦在凉风中走了很久,结果就是:她感觉有点儿冷。很多夜晚,罗伦都想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用水好好冲一冲。今天,那通电话的抱怨、名厨的违约和随之而来的罪恶感,这些负能量感觉都粘在了身上。如果这份工作这么无聊,这么毫无意义,她怎么会受到这么深的影响?母亲在自己这个年龄,带着一个刚学走路的孩子和一个新生儿,在家都做些什么?她也会这样叹气吗?也会像这样耷拉着肩膀吗?罗伦很像妈妈,她们很多习惯和举止都完全一样;罗伦发现,她们接电话时候的语气、双腿交叉的姿势、疲劳时揉后脑勺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除此之外,可能还有很多习惯大同小异。要观察自己很难。她冲了个澡,热水顺着她的身体缓缓流下来。她努力想象着母亲此时在做什么。10月份的星期三,傍晚7:30,空气寒冷而干燥。

她在家做晚饭吗?还是在可汗夫妇的办公室处理文件?她被堵在路上了吗?还是在社区剧院为下一场演出试音?她参加志愿活动去给孤寡老人送饭吃吗?还是去食品杂货店买东西?她把车子送去维修保养吗?还是在去看牙医的路上?她做完事情顺道去了图书馆吗?还是跟罗伦的爸爸去看早场电影?罗伦不知道。